第二日中午,石忠唐来了。
节度使临时驻地里,文武齐聚。
“见过相公!”
石忠唐行礼。
众人看着他,眼神复杂。
要说残忍,乱世时被围困,以百姓血肉为军粮更残忍。
可天下承平已久,偶尔爆发冲突也只是局部,大家不会杀的血糊糊的,而是在规则内争斗。
石忠唐来了个驱赶百姓攻城,一下就让不少人想到了那些传闻。
两脚羊。
人肉军粮。
“说说。”张焕颔首。
石忠唐说道:“信州守军坚韧,守将更是大骂陛下,下官一时激愤,便令人驱赶百姓攻城。”
就那么简单。
你要说我残忍,可事出有因啊!
那守将羞辱陛下,难道你们能忍?
这人,竟然滴水不漏。
是个人才!
张焕说道:“信州存粮可多?”
“有一些。”石忠唐拿出了册子,“除去拿了些钱财赏赐麾下之外,其它的尽数在此。”
有人过去接了册子,交给了周遵。
周遵看了看,抬头,对关注自己的张焕轻轻摇头,示意不多。
张焕心中有些失望,但为将者,就算是军中只剩下一顿饭的存粮,依旧不可露出痕迹来。
他笑道:“云山奴此战蛇头虎尾,倒是让老夫心中也跟着七上八下!”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但看向石忠唐的目光却不同了。
有人低声道:“就是够狠罢了。”
身边的官员低声道:“够狠,也是一种本事。许多人都没有的本事。”
上官令你三日破城,你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便是驱赶麾下攻城。而人石忠唐却想到了驱使百姓攻城。
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差就差在了思路上。
思路一开,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云山奴此战大功,老夫已令人记下了。”
赏罚分明,这是大将的本分。
石忠唐行礼,“多谢相公。”
他昂首归班,那些文官官员的眼中,多是羡慕,偶有嫉妒。
原先石忠唐只是一坨臭狗屎,靠着为张焕卖命维系着自己的地位。可谁曾想到,一趟长安之行竟让他结缘贵妃兄妹,由此就开启了平步青云之旅。
南征后,想来贵妃兄妹又会拉他一把。
啧啧!
这南疆,越发的有趣了。
“相公,左路军杨使君求见。”
“哦!他来了。”张焕说道。
杨玄一进大堂,就感受到了些异样。
羡慕嫉妒。
“左路军此战骁勇,率先破黄州……更要紧的是,击破了南周所谓三大名将之一的雷琦,有力震慑周军的嚣张气焰!”
张焕给的评价很高。
“相公谬赞了。”
杨玄知晓此刻要低头做人。
“不是谬赞。”
可张焕却再度夸赞,“那雷琦乃是将门子弟,用兵老道。此战你能一举破黄州,想来汴京的南周君臣也会为之胆寒。”
这个夸赞太过了。
杨玄看了众人一眼,发现石忠唐含笑以对。
虽说破城的手法让人诟病,可石忠唐也算是立下大功。
他先来,想来张焕已经夸赞了一番。
如此,他这般忘形的夸赞我,是想制衡我与石忠唐。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玄的态度骤然一变。
“南周军坚韧。”
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当初大伙儿信誓旦旦,觉得南周就是一幢破房子,大伙儿一人一脚就能踹倒。
可杨玄却说这个破房子里面装修精良,不容小觑。
当初无人听,现在想来,杨玄当初的话是何等的清醒。
而映衬着自己是何等的轻狂。
杨玄一句话,就让众人沉默,然后回归自己的地方,冲着老丈人拱手。
周遵微微颔首,心想张焕几番夸赞女婿,用意不纯。女婿这番话倒也有礼有节。
张焕干咳一声:“叶州,黄州,信州一破,前方便是永州。永州之后便是汴京。此战,便是决战。”
惩戒之战,自然不可能攻打汴京,否则消息传到北辽,赫连峰能抓狂,一边大骂李泌老东西撒谎,一边起大军出击。
但,这对于北辽来说并非坏事。
杨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北辽内部的矛盾不比大唐少,赫连峰空有大志,却被国内的对手们拖着后腿。
若是大唐攻打汴京,甚至是攻破汴京的消息传到北辽……
赫连峰兴许会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