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君主有任免台谏官的权力,但方谨言前脚行使了谏诤天子的职责,后脚就被直接罢了官。 显然,方谨言罢官的直接原因就是那份札子。 历经三代之治,如今的士大夫已然有了一个共识,这天下固然是赵宋的天下。 但士大夫当与天子共治天下。 李杰直接罢免言官的事,无疑触碰了到了文人士大夫的G点。 虽然之前刘娥也直接罢免过侍御侍蔡齐,但那是因为蔡齐间接气死了刘美。 那一次罢免,虽然有任性之意,但细细究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这一次,则完全不一样。 方谨言说错话了吗? 没有! 五代时期的藩镇有多骄横? 臣弑其君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礼崩乐坏,三纲五常之道绝,造成这一局面的,武臣首当其冲! 如果说五代时期离现在太远,那边说说近的。 宋初,王彦升自恃功劳,在担任京城巡检时,竟然敢夜闯宰相府,借机敲诈当朝宰相王溥。 简直是胆大包天,骄横至极! 所以,方谨言的上疏完全没错,他不过是依祖宗故事,履行自己的职责。 结果却被罢官。 如此往复,日后谁还敢上疏? 谁还敢言事? 当然,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深层原因,乃是君权该如何制衡? 次日。 侍御侍鞠咏上疏,亲自下场,声援方谨言。 【祖宗以来,躬决万务,凡于赏罚任使,必与两地大臣于外朝公议,或有内中批旨,皆是出于辰衷(帝王之意) (大意:太祖、太宗、真宗,处理天下政务,凡是涉及到赏罚与重要官职任免的,都会和两府重臣廷议 即便偶尔有内降,也是因为制度,行使天子该有的权利,比如任免宰辅之类的,天子本就可以一言而决) 然,陛下自继承大统,频频内降,是致,赏罚倒置,法律不能惩有罪,爵禄无以劝立功。 (大意是陛下登基后,常常不经廷议便内降旨意,这样会导致赏罚不明,并且视法律制度于无物,升迁不是单看功劳) 唐之叙封,今之内降,蠹坏纲纪,为害至深,斯为祸矣! (在宋人眼中,唐朝的叙封滥赏便是加速唐朝灭亡的原因之一) 伏望陛下深虑之,除此之弊!】 如果说方谨言的上疏是打响了崇文抑武的第一枪,那么鞠咏的这份上疏便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大宋官家。 不仅如此,这份札子就像是打开了某项开关,诸如此类的札子便如雪花一般,齐齐涌入宫中。 封建社会,君权和相权之争,永不过时。 即便相比于唐朝,君权有所加强,但和明清时期一比,宋朝的君权仍然没有达到巅峰。 福宁殿。 “六哥,这些札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刘娥放下手中的札子,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那堆小山。 进言的札子太多了,而且内容大多类似,或是为方谨言叫屈,或是为崇文抑武呐喊,或是提醒官家遵守祖宗法度。 简而言之,统统都是谏言的札子。 “除了这几份,其他的都不需理会,直接留中。” 说着,李杰一堆札子中单独挑出几分,而后又将札子推到刘娥面前。 “至于这几个人,便如方谨言一样,外放吧。” 李杰很清楚文臣们的目的,此次上疏的群体中,可不分什么南方、北方。 因为此事,双方暂时合流了。 毕竟,此事事关全体文臣的权益。 南方士人和北方士人为什么争斗不休? 还不是为了权力? 但不论南方士人和北方士人如何争斗,肉最后都是滥在锅里。 而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锅里的肉就那么多,两方分食,他们还嫌不够,官家却有意在派一个人过来。 故此,在‘外敌’的威慑下,南北官员暂时放下了昔日的恩怨,转而将矛头直指武臣群体。 “外放?” 听到这话,刘娥沉默许久,半晌,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如此是不是太过了?” “祖宗以来,鲜有因言获罪之事,而且这一次谏言的官员如此之多,若是如此,只怕会……” ‘寒了他们的心’几个字,刘娥并没有直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