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回来时有些意外,因为月生没出现在门口。
这些天来,每至黄昏,月生总在院前等她,久而久之就连绿蚁和红泥都与他亲近了不少,甚至有时还愿意被他摸摸脑袋。
今日不在,她倒反而不习惯。
在济城裁缝铺定制的衣裳送到了军营,她独自牵马进马棚,取了衣裳准备放到月生屋里。
月生的屋子窗子大开着,以莫云的身高,恰好透过窗户一览无余。
少年背对着窗子坐在两张长凳拼接的小桌子前,微微俯身,正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
莫云走到屋前,两指反扣在门上敲了敲。
过了好长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动作之中些许慌忙。
“将……军。” 月生眼睛红红的,表情里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懊悔,习惯性地用牙齿咬了咬下唇,“我去做饭。”
少年说完便慌慌张张地往厨房小跑去,甚至没有给莫云开口提新衣裳的事的机会。
莫云皱眉,总觉得他反常。
她走进去,将手里叠好的衣裳放在桌上,目光在桌上不着痕迹地扫过。
什么也没有。
空空如也。
方才他背着身子摆弄的东西应当是被藏起来了。
莫云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因为原先是杂物房,所以陈设十分简单,唯一能藏东西的便是床边的柜子,没上锁。
只要她想,可以随时拉开查看。
甚至可以说这整个屋子都和那个少年一样,只一层脆如薄纸的防备,任谁都能撕扯开裂缝,窥探到他的秘密。
可莫云没这么做。
她总觉得自己不需要对一个小乞丐如此上心。
就在她转身欲要离开时,门外又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少年以飞快的速度来到她跟前,神色慌张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小口喘着气:“将军……饭好了。”
莫云回到自己屋内,看见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叫月生一起坐下,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两指抵着上端挪到月生跟前。
月生抬头,那东西用黄油纸包得四四方方,上头还用细红线扎好,他接过,有些疑惑。
仿佛是看出他心思一般,莫云开口:“种子。”
月生一愣,没想到她竟真的买了种子给自己。
将军总是这样,哪怕是对他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所作的承诺,也都言出必行。
那么好的将军,反而让他心口纠紧,愧疚得不敢再看她。
月生埋着头将那包种子收好,然后犹豫地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
“将军……”
或许……他还是向将军承认了比较好。
“嗯。”莫云应道。
“……”月生手臂垂下交叠在腿上,指尖扣进肉里,双唇却像是被粘住了般张不开。
他明明觉得自己和将军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他鼓起勇气戳破,一切皆会明了。
可……若他说了,沈秋应该就不会把衣裳还给自己了吧。
作为将军,随手一挥就能给捡来的自己买那么多身新衣裳,她可以理解一件衣服对他的意义吗。
月生的余光瞥向对面的女子。
她的狐裘上沾染着冬夜的寒气,刀削似的脸藏在绒绒狐毛里,显得冷静又疏离。
月生忽然意识到,将军可能根本就不会有兴趣去了解一个小乞丐的过去。
她应该在天上,而不是在尘埃里。
这些琐碎的事于她而言恐怕只是徒增麻烦。
想至此,月生又胆怯了。
他没有勇气舍弃那件衣裳,虽然那仅仅只是一件衣裳。
不如就放下微不足道的自尊,替沈秋绣了那两张绣样,拿回衣裳,从此以后便当再无这回事。
“怎么了?”莫云又问。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一直吸到胸腔胀满,又缓缓呼出。
“没什么……将军,种子我会好好种的。”
*
初五。
经历了好几场下下复又停停的雪,天气终于开始回暖,
按照风俗,这一日是财神爷诞辰,大家总要去庙里上一柱香,在外做活的图个财源广进,留在村里种地的也图个风调雨顺,所以一大早外头就已经人头攒动。
而对小坞村的人来说,今日更是个大日子。
京城来的莫将军年前才至,众人还不曾有机会与她打上照面,凑在这年初五吉日里摆上一场百人宴,既热闹,又能一睹莫将军真容,别提有多令人兴奋。
百人宴依长亭而设,从小坞村唯一一座庙开始,尽头到祠堂,共计有一里地,沈黎明年前便带着人将路翻了新,只等这一天到来。
众人早起去庙里进完香,拜了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