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蓉做好了饭,自己顾不得吃,盛两碗粥,装几个炊饼,给她阿娘和婶娘送去。
造纸需很多水,家里地方也不够大,陆景堂将草纸造法给了族里,换来诸多方便。
譬如用水这块儿,族里许他们在村子附近的河流下游寻一块地作造纸用。
离得倒不甚远,走过去不过一刻多钟。
而陆文元就跟陆景堂一样,是自己带了午饭。
两个村子隔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一个壮年男子,脚程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换成陆蓉一个半大小娘,约莫得走将近一个时辰,来回太远,也不安全。
陆文仲倒是提过,让大哥去他家里吃午饭,陆文元却不愿意。
他和陆杨氏都是不愿麻烦别人的性子,去二弟家中吃午饭,一顿两顿还好,他这地也搬不走,天长日久的,还能顿顿去吃不成?二房也不富裕。
现在天热,他自己带着吃食,冷着吃也不妨碍,就不必去给弟弟弟妹添麻烦了。
让陆文元心寒的是,他来回这么些时日,三房的两块地就在他家的地旁边,他爹娘还有三弟妹操持着地里的活儿,无一人提一句,让他中午去家中吃顿饭。
陆田氏不提也就罢了,三弟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想跟他这个大伯子单独打交道情有可原。
但是他爹娘竟也提都不提一句,好似分个家,他就不是他们的儿子了。
而且明明已经分了家,有时候却叫他过去帮忙给三房的田地干活,干完活儿,连口水也不给喝,还是二房的侄女儿给他送一口水来。
这事儿陆文元谁都没说,包括他的枕边人。
不过这种事,若是说出来发泄一番,倒是好事。
陆文元这种性格,越是憋着不言不语,心中芥蒂越深。
话说回来,这些情况陆景堂未必没有料到,不过于他而言,阿爷阿奶对他阿爹的冷待,反而是好事。
免得陆文达死讯传回来,他阿爹被一哭求,又心软摊上麻烦。
这不是陆景堂杞人忧天,在梦里,他和陆景贤交锋数次,有两次便是因他阿爹心软,害他吃亏。
这个只有陆景堂知晓的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等着某一日爆发出来,轰然如雷。
陆景堂清楚地记得陆文达的忌日是哪日,却不清楚他死讯传回来是哪天。
那场大梦好似他过完了一生,而后留下了年老濒死的“陆景堂”的记忆。
往昔种种,有些不重要的记忆时隔太久已经模糊,比如陆文达死讯是哪一日传来得。
八月初的一天,景年坐在门槛上,两手撑着下巴。
今日阿娘和婶娘会去县城卖纸,阿娘说,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糖饼吃。
没等来阿娘和糖饼,先等回阿兄和两个堂兄从学堂回来。
老远看见阿兄身影,景年一下子扑了上去:“阿兄!”
陆景堂伸手挡开幼弟,“阿兄身上脏,别碰。”
景年这才看见阿兄衣摆沾着一些泥印,小脸一板:“阿兄,谁弄的?”
他阿兄可爱干净了,也不像他总摔跤,这一定是旁人弄的。
三郎撇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大郎他们。”
自他们去学堂,陆景贤就带人找他们麻烦。
一开始,是同其他同学讲,说他们生了会传染的毒疹子,故作姿态地让其他人小心。
有几个脑子不好使的,便把这些话当真了,闹着要让他们滚出学堂。
好在学堂的父子很明事理,为他们证了清白,还把几个闹事的学生给教训了一顿。
但是陆景贤挑事,是躲在后头的,包括同其他挑拨,也不是自己出面。
这事追究到最后,竟与他无甚关系!
但他们出疹子的事,除了家里人,根本没人晓得,如何就传到学堂里去了,还不是陆景贤在后头作鬼。
这事过了,后头也不消停,不晓得怎么跟人讲的,将他们几个塑造成欺凌堂兄弟的小人。
真是可笑,不知道是哪个欺凌哪个!
反正现在学堂里有一伙人,一直同他们不对付。
陆景堂倒是想过法子,可陆景贤毕竟先来的,待了几年,有那么三两知己好友,跟着他与陆景堂等人作对为难。
陆景贤的心思,陆景堂倒也还算明了,别看他往常学得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实际上跟陆芷一路货色,都是见不得旁人好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堂兄弟姐妹,一同长大,共享着仅有的资源,他多吃多占一些,其他人就得吃糠咽菜,跟在他屁股后头捡他吃剩的。
陆景贤已经习惯且享受着这种与众不同,因此当他发现,曾经跟他身份决然不同的堂兄弟们,竟然也坐进他为之骄傲的学堂,陆景贤便绷不住了。
就如梦里一般,他去读书,陆景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