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固生, 儒家《齐诗》派的创始人,但却是最固执,最讨厌的鲁儒一系。
众所周知, 鲁儒仗着先师孔子出自鲁地, 而对儒家的别地学者乃至法墨指指点点,觉得前者是不懂周礼的庶流,后者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
最无语的是, 他们骂完不对头的法墨与内部学子不够,还把矛头指向关系尚可, 并且在西汉前期广受上层推荐的黄老学者,气得一些不爱争执的黄老学者怒怼鲁儒忘了老子授礼于孔子的恩情, 教得后世鲁儒欺师灭祖, 狂妄至极。
总之在鲁儒持续不断的嘴上输出下,其不受欢迎的程度已经与粪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拼。
这般看来,辕固生这厮儿能让刘瑞感到头皮发麻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连刘启面对冥顽不化的鲁儒, 也是又气又恨, 却要装出一副礼遇有加的模样。
毕竟要是处置这些讨厌鬼,不仅会给民间留下“昏君”的印象,甚至与其不太对付的别家学者都会站出来指责皇帝, 逼其承认迫害学者的罪行并保证不犯。
让人头疼的是,鲁儒特别会制造谣言,搞出诸如焚书坑儒,高祖溺冠的千古奇冤。
如果刘瑞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辕黄之争。
也是由于这场探讨汤武是否受命于天的辩论, 既是儒家反杀黄老的开始, 又是窦太后在汉武帝时期出手废了建元新政的主要原因。
作为黄老学的死忠粉, 窦太后对儒家的厌恶在辕黄之争后愈演愈烈, 已经到了不顾体面地把辕固生扔进野猪圈的地步。若非两代帝王死保儒家,在窦太后地怒火下哪有之后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说。
因为邀博士过来辩论,所以馆陶长公主带着阿娇提前告退。
刘启赶到时,下意识地瞥了眼努力压低存在感的刘瑞,然后向窦太后拜道:“儿臣见过母后。”
跟在刘启身后的儒袍学者也随之下拜道:“臣,见过太后。”
然后又与长寿殿里的道袍老者见礼,自报家门道:“吾乃齐诗派博士辕固氏(西汉时对学者的称呼为姓+生或姓+公,当然也有开创门派的得到姓+子的尊称)。”
留有灰白长须的老者拱手回道:“吾乃道家黄氏,略通老庄之言,承蒙太后青眼,特来东宫讲学。”
刘启瞧着辕固生与黄生相互见礼的模样,虽是装出一副“百家兴盛,朕很欣慰”的样子,可是在与刘瑞对上的那刻,眼里只有一个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想法子阻止辩论”
面对阿父的偷偷求助,刘瑞木着张脸,假装欣赏桌上的漆具,恨不得冲刘启翻个白眼。
你都劝不了窦太后,他这个作孙子的就更没辙了。
刘启见状,自是暗骂臭小子派不上用场。
而在皇帝到后,又有小黄门将刘越除外的公子一一请来,安排坐下。
几个不大受宠的公子哪见过这般阵仗,自是如刘瑞般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上座的窦太后见状,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
“诺!”小黄门们搬来垫子,两位博士先是向上一拜,然后又与诸公子见礼,随即就汤武灭夏是否受命于天而开始辩论。
因为黄生年长,又是太后的座上宾,于是在辕固生的谦让下开口道:“吾以为,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黄生也不含糊,开口便阐明立场,直截了当道:“汤武居诸侯之位,承先祖之位却无先祖之德,诺苍天以忠君而失信于君,实乃逆臣也,故其非受命,乃弑。”
“黄生此言差矣。”辕固生立刻反驳道:“夫桀纣虐乱,造倾宫而筑鹿台,杀豢龙而剖比干,役九夷而压诸侯,岂是天命所归,长久之君?故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告其罪。黄生既奉老庄之言,应知受命于天亦是受命于民,若非桀纣失民心,终古箕子皆远其君,汤武又何以已立?非受命为何?”
“孔甲昏庸,但其孙发为仁德之君。阳甲无能,但其子丁铸商汤盛世。”黄生显得有些吃力,但还是努力反驳道:“桀纣无道,但却有其子却有仁德之相。”说罢,黄生还把头冠放到地上,然后指着众人的鞋子说道:“冠虽敝,必加於首;履虽新,必关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且武王灭商,是效商汤灭夏。敢问商汤泉下有知,可会知晓外其身而身存的道理。”
辕固生闻言,即使是在长寿殿里有所收敛,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屑:“《周易·革卦·彖传》有言,‘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说罢,辕固生直接扔下一记地雷,吓得诸位公子脑袋一缩,宫人们更是直接跪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放肆!”涉及高祖刘邦,上座的窦太后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案,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