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辰很震怒,不单是因为那句话太过大逆不道,有辱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更多的是一种懊恼:原来他周遭人都有两副面孔,连区区嫔妃背地里都敢这般贬损他。
宋明辰目光沉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珠围翠绕的妇人俯首跪在那里,遂随手一指,“你过来。”
萧琳琅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喜色,原来皇帝是记得她的,不枉她来前做足了工夫。
遂抬手理了理裙摆,步履轻盈上前,娇滴滴唤道:“陛下。”
心中不可遏制产生些绮念:【不知万岁爷身子痊愈了没,多久能翻牌子?得快点生出个皇子才能站稳脚跟呀!】
宋明辰难掩嫌恶地皱起眉头,他认得这萧昭仪也是因为出身缘故,礼部尚书为人温良,品格端方,教养出的女儿怎这样龌龊?动不动把生孩子挂嘴边,简直有辱斯文。
浑忘了对方并没把此话宣之于口,不过是他“偷听”到的。
且音色与之前并非一人。
宋明辰淡淡挥手,“你下去吧。”
萧琳琅愕然,她还一个字都没说呢,难道皇帝叫她过来只为看看她的脸?
看一眼也不够呀!
到底郭槐识趣,赶紧捂着鼻子,“昭仪娘娘,谁叫你熏一身的浓香,瞧把陛下给呛的!陛下尚在病中,该静静休养,那药味也犯冲。”
萧琳琅暗暗气苦,沐浴熏香不是礼貌吗?她遵守规矩难道还错了?
偏偏皇帝不置一词,显然默认郭槐的说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不认也得认,只得委委屈屈道:“臣妾知错,还望皇上莫要降罪。”
委委屈屈退下。
偏她没注意到身后还跪着个萧琉璃,险些将人撞倒,琉璃倒是知机,小心翼翼想要挪开,奈何膝盖跪久了早就发麻,这一下反倒踉跄起来。
宋明辰目力敏锐,立刻察觉,原来那位置有两个人?不是萧昭仪,那多半是她。
遂冷冷道:“你,上前来。”
琉璃没什么反应,她过来就是打酱油的,谁知道皇帝会叫她?
还是萧琳琅惊疑不定,虽然也奇怪皇帝是如何注意到庶妹的,可上头传召,怎么敢不答应?遂重重在琉璃胳膊上拧了两下,又以眼色警告她不许失态——更不可表现得太伶俐。
琉璃吃痛,只得慢吞吞迈着蜗牛步挪过去。
【正想打个盹呢,干嘛非得扰人清梦?】
果然是她。
宋明辰目光暗了暗,示意郭槐将纱帘掀开,有意想叫这女子瞧瞧自己的脸,不说面如冠玉,好歹也是平平整整,不带半点麻子。
但琉璃牢记着刚进宫时嬷嬷们教的,不可直视天颜,故而只低垂着头,假装紧张羞怯。
气氛诡异地僵持着,宋明辰等了半天不见反应,只得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琉璃正要说呢,忽然想起来在场这么多人,她闺名不就外传了么?旁边还站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呢。
宋明辰见她先去看那虎贲将军,不免又平添一丝恼火,难道他还不及胡铁山好看?
琉璃并不敢这么想,见周遭并没有清场的意思,只得低着头迅速地自报一遍家门,声音尽量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范畴——跟选秀当天念的一模一样,本来都是预先背熟的。
宋明辰早忘了那话,当然他也不在意,本朝对嫡庶虽不十分严苛,然而有了萧家大女儿进宫,那小的不过算添头,可有可无。
问到这里,他已然兴致缺缺,奈何郭槐等人却似乎分外在意:
【万岁爷素不理会后宫,今日怎么频频过问起萧家人来?莫非萧望山查出了些端倪,有意叫他女儿来提醒?】
萧望山虽掌管礼仪之事,可有好几个门生在刑部大理寺等处当差,郭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宋明辰原打算就此放过的,听了这话却改变主意,微微笑道:“萧才人,明日由你来侍疾吧。”
琉璃还是没敢抬头,只轻轻嗯了声。
总算她还记得入宫前培训的体态,没敢疾风骤雨地撤退,而是轻移莲步、身段婉约,一步三回头,留给人无尽的遐想。
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视线似乎落在他面上,宋明辰下意识正了正身躯,想叫她瞧个清楚,别净顾胡思乱想。
到底还是想一睹天颜的吧。宋明辰微微自得。
然而琉璃的心声清楚出卖了她;【这销金帐据说一匹可值万金,我若是悄悄扯下半幅,不就能发财了?】
宋明辰:……萧家很缺钱吗?养出的女儿这样眼皮子浅。
再说半幅的帐子谁又肯买?拿去当裹脚布还差不多。
*
离开乾元殿时,萧琳琅脸上已满凝着霜雪,隔着衣裳都恨不得将琉璃凿出几个血洞来,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术,居然只叫她前去侍疾,难道真被母亲说中了,男人就喜欢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