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都家主,不要在这里拉大家一起下水。
胆子小一点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胆子大一点的隐晦地瞄向坐在长桌尽头从贵族与官员开始争吵就默不作声纵观全局的父子两人,他们一坐一站,灿金色的眼睛与琥珀色的眼睛此时是如出一辙的晦暗不明,就像属于被猎物激怒的凶兽。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为什么几乎不出门呢?但凡是个弗朗西斯人都知道。
无论伊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传言一样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他的身体在明里或者暗里同样是领主城堡的痛点。昨天晚上才得知伊莱莫名其妙流了鼻血的奥林尤甚,他的手甚至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看起来随时会上去给卷发贵族一剑。
死寂,死一样的寂静。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房间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垂着脑袋,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卷头发贵族红润的脸颊一瞬间苍白下来,最初的激动过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只有贵族和官员的普通会议。他咽了咽口水,在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洞穿的视线之下,他终于从头到脚开始以极小的幅度痉挛起来。
完了,他想,彻底完了。
眼观鼻鼻观心的贵族与官员们也想:完了,他彻底完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迪伦缓缓站起来,他的双手重叠在立起的剑柄上,脊背比被锤炼到笔直的钢铁还要挺拔。
“我想你们误会了一件事,所以我不得不向你们申明,”沉稳平静的声音在房间至中响起,迪伦不急不徐地踩着贵族与官员们的神经说道,“我刚刚那句‘伊莱推断龙脊山谷即将发生魔兽暴|乱’并不是在向传达会议的议题。”
“那是一个命令。”
弗朗西斯的领主大人温和又宽容、公明又清正,和平为弗朗西斯蒙上的柔软薄纱同样笼罩在了他的头上,如果有谁划破这薄薄一层伪装,就会发现他依旧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往无前的强大黑骑士。
“那是一个要求所有守卫在领主城堡和贵族庄园的卫兵即刻前往龙脊山谷的命令。”
“所以现在,”迪伦扬起温和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冰冷得像磨尖的利刃,“去执行我的命令吧,各位大人们。”
没有一个人动,并不是说他们在试图挑战领主的权威,而是在极盛的威势之下,人是会对打破某个微妙的局势生出畏惧的。
有好事者想,绝大部分军权掌握在大少爷这一派的手里,只要大少爷拒绝接受命令——
然而天不遂他所愿。
剑鞘与金属腿甲相击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望向面色冷凝的奥林,他大步迈向被士兵拉开的厚重大门,作为小少爷本人都不知道的“小少爷党”活跃在弗朗西斯商业场的波文与平民部长紧随其后,然后是总是作壁上观的洛浦家主,这位苍白高大的男人慢悠悠地站起来,向着迪伦微微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们的离开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房间内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了依旧温和微笑着的迪伦和面色惨白的卷发贵族。
“彼得,”弗朗西斯的领主慢条斯理地说,“你还记得四年前那场名为地震的天灾吗?”
卷发贵族张了张唇,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最终他双腿一软,随着溅开的汗珠一起跪在了地上。
他是记得的,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在那场波及半个游星帝国的地震发生之前整片大陆上都没有类似的记载,没有人能想象到宽广博爱的大地深处蕴藏着能够摧毁百年高墙的可怖力量,它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凉爽夜晚到来,无情又迅速地夺取了许许多多还在睡梦中的人或者幻想种的性命。当阳光越过地平线的那一刹那,半个游星帝国都在废墟与血泪之中挣扎,而弗朗西斯只有废墟,没有血泪。
因为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提前两天要求父亲与兄长将所有领民从温暖的房屋之内迁移到旷野之上,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也认为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的迪伦疯了——明明一开始他是坚定不移地拒绝的。
当时的时机实在很凑巧,伊莱的声望刚好跟着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向领民售出的第一批钢制农具一起达到了顶峰,许多贵族以为的、领民因为不满而生出暴动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除开弗朗西斯总是对领主抱有近乎盲目的信任之外,他们想:既然是奇迹般的小少爷提出的要求,那么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所以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弗朗西斯石头砌成的房屋空空如也,它们的主人如同星星一样散落在平坦宽阔的土地之上,熊熊燃烧的篝火仿佛属于某场盛大的庆典。
仿佛要将世界倒转的恐怖晃动感消失之后,茫然的弗朗西斯领民们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来不及拍去衣服上沾染的草屑或者泥土就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跳动的心奔向自己的家园,然后在横倒的石柱与沙砾之前缓缓跪下。
极度惊惧之后的劫后余生感摄取了他们全部神经,在他们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