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晋在松亭县时就给阿福画过一个地图册子,等到永安这里被杨静则任命为讲官后,他又费了不少时间,召集城中的能工巧匠,为阿福绘制了一套图文并茂的书册。
不得不说,连长晋对教导阿福这件事是确是上心。可惜她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这对父子相认,若他们两人相认只能徒增大家的烦恼。
雪然没有立刻进去打扰,在门外跟着听了一会儿课。
连长晋正在以史为鉴劝诫阿福以后要做贤者,切不可做昏君。
风荷那日对阿福的预言,仿佛诅咒一般至今仍回荡在两人脑海,他们两个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这个单纯天真的孩子以后怎么会带着大粱走上亡国之路。
等待会儿阿福下了课,按照惯例剩下的时间里,阿福需要自己温习和背诵功课,讲官要到书房外间等候,如果是阿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唤他到书房里解答。等快结束的时候,他再回去检查一下阿福的理解情况。
雪然往日都会先到书房外间等候连长晋,询问阿福的学习情况,一旦发现阿福有些昏君的苗头,她便立刻扼杀。
这房间是杨攸跻亲自设计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四方小桌子,旁边高台上放着一个玻璃圆形鱼缸,鱼缸里游着两条稀奇金鱼。
雪然等候时便会一直盯着金鱼发呆,杨攸跻时常会更换水缸里的鱼。这对已和离却不得不同住一个屋檐的假夫妻见面时,多半会聊起这些小家伙。
一柱香的时间过了,连长晋也走进房间。雪然缓缓转身,与他对视一眼,便招呼丫鬟们看茶赐座。
两人习惯地摆上一盘棋子,通过对弈消磨时间。
执黑者为尊,雪然手执黑棋先行,而连长晋手执白棋。雪然这些年以来棋艺渐进,偶尔能赢连长晋几盘。
但总的来说,还是连长晋经验丰富点,心思更加缜密,所以大多还是连长晋略胜一筹。
经过这些年的沉淀,雪然不再像年少时那般任性妄为,输了也不会再掀棋盘,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少产生矛盾。
在棋局中,连长晋对雪然认真地交待了阿福今日的学习情况,雪然也说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朝中大事。
“你觉得阿福他能否胜任储君?”雪然忽而问道。
连长晋顿了顿,迟疑地推出一枚棋子,又赢了雪然一盘。
他依旧没有回答雪然的问题,站起身子对雪然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臣该去书房验收嫡长孙的功课了。”
雪然抬眼看向连长晋:“避我如蛇蝎?”
“臣不敢。”连长晋低着头,重新坐回座位,眼睛却始终不肯抬起。
窗外忽而惊起一道春雷,惨白透亮的窗纸瞬间颜色暗淡,透过敞开的那扇窗子,可见细细密密的雨丝。
丫鬟们想要为两人点火烛,雪然却让她们离开,并让他们带着皇孙从另一侧的出口回卧房休息。这里只留下他们两人,在一片黑暗里。
外面的雨势越下越大,雪然感慨:“今天你大概是出不去了,留宿在这里怎么样?”
连长晋不卑不亢地说:“谢过公主收留。”
“害怕吗?”雪然问道,“都不敢抬起头看我。”
连长晋摇摇头,无奈地抬起头,视线极为躲闪。
雪然托着腮,似笑非笑道:“外面都说满朝文武一半以上都是我的裙下之臣唯独你这个清流首辅。今日你若是出不去,他们又该说我玷污了最后一缕清流。”
连长晋顿了顿,说道:“清者自清,臣相信公主并非是这等人。”
雪然想到两人过往种种,这唯一一位曾与她恩爱的男子,竟说和她清白,她觉得无比讽刺。想到这里,她不免脱口而出:“可我想搅混呢?”
说完此话,雪然握起手中的黑棋子,轻轻投入到旁边透明的玻璃鱼缸里。皂棋刚一入水,迅速褪去颜色,澄澈的水染成乌黑。
连长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