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放开雪然,随手拿起桌上另一盘菜肴,放到铺满腐烂干草的地面上。
菜碟香气四溢,吸引附近爬走的老鼠和蟑螂,它们钻进碟子里,贪婪地啃食着盘中的小菜,不一会儿便倒在油腻的菜里,再也没有爬出来。
雪然眼神惶恐,嘴唇发白,抬眼看向崔旖。送入牢房内的饭菜被下了毒,外面有人想毒死崔旖,或者说想毒死崔旖和她。
崔旖自嘲道:“估计是狱卒们怕我被老鼠咬,给我放点老鼠药。”
这玩笑话并不好笑,雪然浑身发麻。
她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与她有血脉相连的家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阿福,差一点她就要失去其中的一个了。
身边几乎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假人,父亲不是父亲,姨娘不是姨娘,夫君不是夫君。
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只金鱼,自小被流放到一个观察器皿中,在玻璃水缸里自以为看遍了全世界,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观察的那一个。
雪然问:“是她做的?”
崔旖点头,“看来盛天青还是没有答应她。何苦呢,拥有人间一切荣耀,却活得像个苦行僧。今生还活得不明白呢,却天天期盼来世。”
雪然后续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和崔旖聊了两三句,胸中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不住地流淌。
“这是针对我,坐牢的也是我,你哭个什么。好好活下去。保护好阿福,我们盛家唯一的血脉,好好滴活下去。”崔旖抱着雪然,轻轻拍她的后背,一切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可雪然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能躲在父母身后求他们庇佑,她哭得泪眼朦胧。
往后的路,世上再无真正的亲人可以领着她走,只有她领着阿福,保护着阿福。
雪然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极快,雪然想到阿福还在等她回家吃饭,她不得不与母亲告辞。
崔旖望着雪然离开的背影,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瓶,里面装的是九转南归丹,她仔细摩挲着瓶身,嘴角微微翘起。
......
雪然离开松亭大牢时候,路过泰安药铺在松亭的分店,开在最繁华的主干道旁的泰安药铺,如今门口冷静,门上贴着封条。
她感慨两声物是人非,抬头见到李泰。
李泰一瘸一拐地走近雪然,对雪然鞠了躬,他是来感谢连大人帮助他洗刷冤情。连大人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实在找不到,只好来找这位大人传说中的发妻。
这些年李泰饱受债务之苦,面容沧桑,生活穷困潦倒,但为了感谢雪然,仍是提了一篮子新鲜的红油鸭蛋。
雪然在这桩事里参与的不多,自知无功不受禄,拒绝了这份好意。
李泰没有再勉强雪然,看向泰安药铺的牌匾,眼里充满希冀,“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也许这药铺就能回来了。”
雪然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失去的东西还能回来吗。
*
雪然后来去见了盛天青,告诉了盛天青今日在大牢所发生的事。隔日天未亮时,盛天青命人悄悄带出牢房中的崔旖。
崔旖换上一套简约而满是补丁的布袍,头发也只有一支木簪,背着一个破布包裹。她站在河边,后面是一艘渔船,船上坐着一名道士打扮的女子。
盛天青告别道:“崔夫人,往后你在这道观里先住着,观主与我师父相识,她会照顾你的。”
崔旖面无表情,只问道:“你送我出去是真的怕我死了,还是想替她掩饰罪行?”
盛天青不留情面地戳穿:“不是她做的,她心怀天下,不可能会为我这个过客而害人性命。”
说着他眼底似乎有遗憾,深深呼出一口气,叹道:“她最近找了面首,比我年轻多了。”
“懦夫。”崔旖嘲讽地笑了笑,尖刻道:“我说呢,盛将军忠肝义胆,一向不舍得离开皇上,最近却忽然跑到松亭县来。原来是因为失宠了。”
盛天青说道:“你也不是喜欢我。原本的盛天青也是崔家活生生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