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眸,稍稍来了兴致。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个打小直心眼儿子居然声称要多管齐下。 “说吧。”皇帝道。 祁王头一次在御前说了这么多话,整个背汗涔涔,强自镇定,道:“各州县粥厂还要继续供应,一日两粥,但不能一味施粥。正旦,有家发送乡,令地方发粮赈济,减赋税,免徭役,帮他们度过春荒,家可归,青壮者充入军籍,补充北境兵力损耗,余开荒屯田,编户齐民。京候缺官员、各衙门观政官员,一并调派参与救灾,记入来年京察……” 这套办法细致详尽,连如何防疫、处粪便、掩埋尸体、灭鼠、教导流民便溺要洗手等都一一列举。祁王说口干舌燥,皇帝涣散目光逐渐向他聚拢,幸而他是半低着头,若是抬着头,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他说完,殿内静了半晌。 皇帝问:“这些是你自己想到?” 祁王实心眼,当即摇头道:“是臣府上讲官谈起,臣听进了心里。” “哪一位讲官?”皇帝问。 “翰林院侍读学士、国子监司业沈聿。”祁王道。 皇帝顿了顿:“朕对此人有些印象,壬子年朕亲自点探花。” 祁王惊呼:“圣明过父皇!” 头到尾只有这一句话是发自肺腑——惊叹他爹惊人记忆力。 皇帝颔首,似乎只是一件稀松平常事。他自幼聪慧,阅事阅人几乎过目不忘,如今上了年纪,倒是退化了不少。 “命沈聿将细则具本上奏。”皇帝道。 祁王起身道:“遵旨。” 皇帝没再说他话,摆手命他退下。 十一月旬廷议,沈聿谏言被采纳。户部在雀儿山一带划拨一块荒地,贷给流民开荒屯田,按姓氏划保甲,发给农具、种子和耕畜,十五年所种田归所有。 沈聿也作为随员参与赈灾各项事宜,李环安江县接老和季氏入京,陈家又遣了两个得力小厮临过来跟随沈聿。 沈聿安排好长子一个月功课,学堂余该读哪些文章,哪些一略而过,哪些需要反复研读,认真揣摩,一一为他圈点清楚。 怀铭房读,怀安带着芃姐儿在炕上打滚,许听澜和李环媳妇正替沈聿收拾一些随身衣物,赈灾难免要下到州县去,路途偏远不能保证每天城。 看着嬉戏成一团小儿女,沈聿百感交集,拉一把正在忙碌妻子手,道:“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受累了。” 许听澜笑道:“我还不道你么?你可不是做学官命,迟早要做些实事出来。不用担心,母亲她们还有半个多月就到了,到候就松快了。” 话虽如此,但安顿操持好一家老小衣食住行,当要付出多少辛劳,是不言而喻,所沈聿有些歉疚,家里最忙候偏要出差。 许听澜针线笸箩里翻出一个墨绿色香囊,上面是她刚绣好折枝梅花,很是应景。 “上次你说同僚都有了,喏,是你自己要,别嫌丑。”她说。 沈聿摩挲那只香囊,虽然绣工有些难描述,但妻子送他香囊,还是凭生第一次。搁在鼻子底下闻一闻,里面包是防疫草药,散发着淡淡清香。 许听澜抬手摸了摸他轮廓分明脸颊,叮嘱道:“流民虽然可怜,但也不乏凶恶刁蛮不服管教徒,治不服就打服,别让人伤到你。” 沈聿笑眼看她:“这么凶啊?” “别笑,我跟你说正经。”许听澜微嗔道:“给你带了十几条巾帕,人多地方蒙着脸,当心疫病……” 她话音未落,忽然被沈聿手臂勾住了腰,那力道迫使她寸寸贴近。 “天爷诶……”李环媳妇眼疾手快,拽着怀安抱着芃姐儿撒腿就跑,一气儿跑出院子,喊王妈妈带他们去马厩,看点小孩子该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