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这么冷,她却出了一脸汗。精美的发髻早就跑散了,飞出来的碎发混着汗,粘在两鬓。脸颊上除了跑出来的红晕,还沾着好多跌倒时的灰,灰头土脸的。
葛冬青看到端阳的第一个想法,是逃,然后端阳猛地就栽到了地上。
他小跑着过去,想扶她起来。
她看着他,发了一会呆,然后眼神穿透了他,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从他身边穿过。
葛冬青望着她的背影,单薄而倔强,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向垣微殿。
他们,都逃不掉了,也不用逃了。
端阳也没力气跑了。
前朝是不允许宫妃涉足的,垣微殿的侍卫见到端阳,这样蓬头垢面,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参见王后。此处不适合王后来,臣派人送王后回去。”
“滚。”王后只有一个字,声音冷冷的,像三尺窖里的冰。
一个不防,王后拔出了侍卫腰间的剑,就要硬闯。
“王后您不能进去,王上正在和蔡大人议事。王后,不要为难小人了……”他们怕剑,也怕王后,不敢真动手动脚,半拦半劝,还是进了垣微殿。
秦异面南而坐,见到端阳这副模样,心中一沉,吩咐蔡且与众人退下。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异从高台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想握住她的手让她放下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摔了?”
端阳微微一抽手,避开了秦异,语气冷淡,“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不能等我去兰池宫问,先回去。擅闯前朝,可是死罪。”端阳现在这样太不对劲了,秦异有点害怕,哪怕暂时也好,他不想面对。
她已经死了心,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术对她不再有用,她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我问你,为什么你继位,赵国没有使臣?”
赵国……
秦异握紧了拳,转过身,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韩国,也没有来。”
此时此刻,他还有借口!
也许是在那个雪夜,端阳再不想举剑,也举不起剑。每每看到剑刃,端阳就会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倒在她的剑下,想起自己杀人的罪,手控制不住抖。
现在,她的手却很稳,用秦国的宝剑,抵住秦王的喉咙,“秦国的使者,真的回来了吗?”
秦异不答。
“回答我!”宝剑锋利,稍动就见血。
秦异的痛,不来自脖颈,“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
这就是承认。
当时端阳精神不好,没有心思深思,只以为秦国的使臣还在路上,按照当时秦赵的关系,赵国没有使臣也属正常。现在想来,秦国明明一早就派出了使臣,国书更是八百里加急,如果不是别有隐情,赵国怎么可能不派使节。
如果不是打仗这样的大事根本不可能瞒着她,当初秦异甚至不会让她知道秦赵已经交战。如果一定要有人告诉她,秦异宁愿是自己,以防她知道更多。那封奏折,就是刻意掉出来给她看的,让她误以为一切与他无关,他甚至是受害者。
“你骗我……”
“毒杀我父王……”
“让秦襄王出师伐赵……”
“坑杀四十万赵国士卒……”
“灭我赵国!”
她吼破了喉咙,沙哑地陈述条条罪状,他都无法辩白。
“是。”秦异一咬牙,全部接受。
毒杀赵王,赵竭回国奔丧,范苒才能趁机劝谏接他回国。
秦国出师伐赵,武越奔赴前线,咸城北军的调兵权才能收回。
坑杀士卒,灭亡赵国,却不在他意料之中,是赵竣愚蠢。
秦异想告诉她发生的所有变故,端阳冷眼一刺,一剑就要刺进他的胸膛。
秦异下意识握住剑,剑锋割破他的左掌心,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杀我?”
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她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杀他。
不要说不忍心,她现在看见他就觉得心肝具裂,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端阳用力一推手中的剑,秦异手掌的伤口被划得更深,捅进了皮肉。
她边推边走,直要刺穿他的心。
不,他没有心。
他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命运,一句话就禁锢了两个人终生。还有多少人,因为他的一句话,葬送未来。
她要刺穿他身体,为她父王偿命,为那四十万军士偿命,为赵国偿命!
秦异节节败退,注视着端阳悲愤的眼睛,里面除了恨,什么也没有。
“你不能杀我,”他被绝望推到柱子边,已经退无可退,索性放开了手,任她动作,“杀了孤,秦国会血洗赵国,你难道还想见四十万妇孺被坑杀吗?”
剑,停了下来。
妇孺老幼何辜!他原来一点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