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羡玉登时愣住了,不明所以地随他一起喃了喃“青州失守”,霎时一股冷气从脚心而起,直往上钻,她打了个寒战,当即站了起来,冲到郭宪面前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郭宪怕冒犯了她,退了一步方拱手道:“汴京传来的急令!随之而来的,城外还有队人马等着护送您去潭州避险!”
“不,我不能走!”梁羡玉想也没想就道。
“梁娘子,您一定得走!”郭宪口吻异常严肃。
梁羡玉看了眼他,见他凝着张脸,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问道:“有人冲着我来宿州?”
唯有如此,才可能迫不及待地要送她离开这里。要知道,辽人南下,乃跋涉而来,必然辎重负担极大,比起汴京,宿州还要更处南方些,若汴京无碍,宿州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只夺下宿州,对辽人来说,得地失人,不过白白损耗人马而已,不会对战局起半分作用。如今消息能从汴京传出,说明殿下并未对其失去控制,而殿下也绝非感情用事之人,何至于千里迢迢把人马派来宿州护送自己离开。
除非身在宿州的她也是辽人目标之一,不得不这样做。
郭宪见瞒不了她,只得一五一十说了,“辽人中有个叫耶律德的,乃契丹皇帝第七子,埋伏在汴京久矣。此前道场刺杀之事便是他全力主导,后来逃脱了去。从我们探来的消息来看,他也知晓了梁娘子与……关系匪浅,特派了一队人马南下,要活捉了您,以此来作为威胁。事不宜迟,您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脑门上似乎悬了把锃亮的钢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梁羡玉心跳得飞快,马上就要冲出来般。
她怕得手脚发软,生生咬住了牙。
既然大难临头,就不能只顾着怕。
要想,想办法……
逃……逃去潭州自然是一个法子,可以说也是最稳妥的法子,那批人动身较晚,绝不至于赶上他们去潭州的步子。可千里迢迢从远方而来的人,既想捉了她去,若没收到回去的命令,绝不肯罢休的。不会的!绝不会的!那么即便再是精兵强将,带了她,便是多了负累,脚程自然会变慢,终有一日会被那些人赶上。
也即,他们与那些人必有一场对决。
而他们如今比那些人多的,唯有这几日的时间,与其把这些时间费在迟早会被追平的路程上,将自己弄得舟车劳顿迎击,还不如……
她眼中一亮,似两捧焰火,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但她从未面临过这样的生死之际,也不知晓战场行事,便先叫郭宪过来附耳听了,见他叹服不已,便知可行,点了点头,转身将门一合,将自己留在了屋里。
靠在门后,重重呼出口气,刚觉得好了些,空荡只她一人的屋子又让她双腿发软,不由便想叫回郭宪陪着自己。
指甲狠狠掐了掌心一下,钻心得疼,才把恐惧驱散了些,拖着虚浮的步子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衣裳。
明明记得在哪个箱子里的,真急了要找,却又一时找不见了,直慌得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凑齐了一套衣裳鞋袜。
……
三日后,宿州衙门突然发出讣告,说这派来的梁娘子突发恶疾,随着官家去了。
宿州人听了,尤其那些农妇农夫听见了,结伴来到州府衙门前哭嚎,说要彻查此事,不能放纵了元凶而去。
在他们眼中,梁娘子是替他们从大户和衙门手中要出了大笔银钱之后骤然离世的,两事间隔时间之短,很难不怀疑是那些视财如命的大户和衙门动了手脚。
眼见众怒难平,知州和通判也没法躲在门后充耳不闻了,只得派了个人出来,说他们若觉得梁娘子之死有冤,衙门愿意开棺验尸,只是要想清楚了,这一开要是冒犯了梁娘子的亡灵,他们自己看着办!
那之前见过的泼辣娘子谢秀凤将泪一收,当即站出来,叉着腰道:“怕什么?梁娘子生前便替我们做主,我不信她死后会怎样害我!你们胆怯的滚远了去,我自己去!再者我话就放这了,就算我真被什么东西害死了,也绝不是梁娘子,而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论如何,我今日也要替梁娘子讨个公道!”
“对,要个公道!”
“我……我也要替梁娘子讨回个公道!”
谢秀凤一出头,旁人被她带得群情激愤,一时顾不上忌讳与害怕,脑热得攘臂高呼,只把州府衙门上空叫得震天响。
知州和通判原打算明后日让他们看的,也只得顺了民意,让这些人冲进衙门里来,聚在了一口寿材旁。
谢秀凤争先,几脚快步上了前,见了那一身打扮先就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猛扑到了那寿材里,恨不得替人去死般,“梁娘子!”
“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切莫再冲撞了亡灵!”两个衙役将她一把架了出来。
“你们看,那!那是我给梁娘子绣的腰带,上头两朵山茶花的,怎么花还好好的,人就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