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这样下去,菜该凉了,容臣告退。”
他离去的背影落在太后眼中,太后急道:“你嫌老身不好、爱唠叨,可是六哥,这天底下的人家,别说咱们家里了,平常百姓也不能这样对不起列祖列宗!你就和那宗家娘子给嬢嬢个指望,只要她立了功,管你日后是去寺庙还是佛堂……”
赵释停下了步子,手心一攥,意识到自己被陌生的怒意占据心神时便马上松开了来,只剩下眼里一丝薄怒来不及散去,沉了声道:“臣说过了,臣在此会打搅娘娘进膳,娘娘不必多言。”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庆寿宫大门,杨彪不知发生什么,跟了上去,还没走几步,见到不远处的官家行驾仪仗,提醒道:“殿下,官家来了。”
他口中官家脸容苍白,眼下淡青尤其显目,身上气度却文质彬彬,若脱下一身团龙履袍和白玉玄组绶,混入新近赴京来赶考的士子当中也毫无异样。
“六哥,日头这么大,不在里头,怎么往外走?”官家刚问一句,忍不住咳了声,忙掩着唇,没把病气过给赵释。
赵释扶他到了庆寿宫宫檐底下,见他晒不着了,行礼告辞道:“五哥,臣有事在身,不便在此处多留,要先行一步。”
“什么事得赶着这时候办……”官家看见自庆寿宫女官在门后露出脸来探看,见有人看过来,忙躲了回去。他明白了什么,又咳了声,止住后含笑道,“你有事就去办,不拦你。但大热天遇到什么都不要急,慢慢来,一切都以自己为重。”
赵释点头应了句,走了,回到三司,心平气和地将公务做毕。
到了傍晚,他没坐马车回雍王府,一口气走到飞龙院,随意挑了匹马骑上,马鞭一甩,破开了风声朝外而去。
杨彪也骑了马跟在他身后,见他衣袖飞扬,兜着清风猎响,第一次知道了殿下其实会骑马,也是第一次得知殿下隐隐作怒是这样骇人,竟有那些杀人证道的北僧气概。
赵释一直往城外骑,骑到五丈河青晖桥附近,找了根柳树将马绳随意一缠,就着树阴,沉默地站着看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彪正想冒着胆子问一句,还没出口,不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捉贼”声,还伴随着声声恐吓。
“贼泼皮,你还敢跑,过了这座桥便是我家里,看我家里那些人不打了你的腿!”
杨彪看到个手里攥着东西的男子跑过来,就要过桥,他冲了过去将人踹翻在地,那男子在地上痛着抱肚喊娘。
梁羡玉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多……多谢义士出手!”
赵释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或许是某一日的街边,他那时就觉得熟悉。
再一次听到,他转过了身。
从他角度能看到侧脸,她跑了有一段路,挽好的髻散开了一些,落下许多碎发遮住了额角。紧抿着唇,气势汹汹得想要杀人。
太生动的生气姿态。
梁羡玉现在确实气到想要杀人!
青天白日地走在路上,荷包就被人偷了,这贼还敢让她追了四五条街,要不是她没缠了小脚,就要吃下这口闷亏了,换谁身上受得了?
这下子小贼被逮了个正着,她狠狠出了口气,跟相助的义士道过谢,蹲下身,从贼手里夺回荷包,恶狠狠地啐了口道:“呸!被人踢一脚就叫娘,也敢学人做贼!丢你阿娘的脸!”
她蹲下来时,脸正好朝向了赵释这边,赵释看清她的脸,许久之前的记忆被唤醒,想起了这是谁。
梁羡玉正在那里骂着小贼,被人叫了句姓,左右一看,从不远处向这里走来的,不正是帮过她两次的孙吉嘛!
她惊喜道:“孙虞侯,你到这里有事?”
连赵释都能听出她的兴奋。
“你们认识?”一旁的杨彪认识孙吉,便问了句。
孙吉眼神一闪,朝自己顶头上司杨彪见过礼,答了声,无意间又看见河岸附近的颀长身影,想到身份高贵的那位殿下,心下一惊,赶紧寻了个借口拖着梁羡玉一起走了。
梁羡玉盯着偷东西的泼皮被人押送了衙门,才和他离开。
柳树边恢复了安静,刚才热闹仿佛是做梦。
赵释忽然觉得承认自己是受牵绊的尘世中人也无妨,对自己坦诚,不也是对佛坦诚吗?
——他中午确实动了怒,犯了嗔戒,与那个因为钱物被偷的女郎没有任何不同。
众生原就平等。唯有坦诚,才是克制之始。
……
梁羡玉在对那个叫杨彪身后的郎子好奇。
其实他沉默站在那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孤身却不显得落寞,黑色骏马在褐衫的他身旁,一人一马像是摩诘居士画上的,莫名地,看着还有点眼熟。
他和杨彪在一块,不会是她路上遇到的那个佛子吧?
她忽然起了这么个念头,虽然漫无边际,却又怎么止都止不住,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