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道?虞侯,我们只是要一个公道,东京城连这也容不下吗?”
孙吉渐渐停住了脚步,好一会儿转身回来,他攥了攥拳,在那双微怒又澄明的眼下又悄悄松了,道:“太尉府里的小衙内,以为家里人不知道,悄悄出了东京,到京东东路那里为官,闹出事又想法子调到别地去了。你为这些人鸣不平,谁又何尝不是?可天底下,出生就是第一等不平事,上哪里分辩都没用。”
梁羡玉黯淡了眸光,喃喃道:“那王法呢?明明是非曲折就摆在眼前,就算是太尉府,也不该颠倒黑白吧?再说了,太尉之上,还有官家,官家也会助纣为虐吗?”
孙吉面无表情地笑了下,“凭什么?能问出这话,就知你从前没出过远门,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凭太尉是当今国丈,那衙内就是谁也惹不起的国舅爷,能指望的,也就是他们大发善心了,我劝你别搅和这种事,容易惹祸上身。”
梁羡玉追问道:“不知自己钱银准数,是我愚昧,虞侯禁军当中值班,不能在这事上给一些指教吗?惹祸上身,会是怎样的祸事?”
孙吉见她神色坚定,谁也劝不动的风中韧草姿态,心中莫名一动,软下声道:“你问我,我也只能说太尉府尚且看重名声,或许还不至于到了绝境,先等个几天吧。只是这期间你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先将状告到官家面前,闹得无法收场。”
官家看重圣人,太尉、衙内乃圣人至亲父兄,告到他面前,是主持公道还是庇护偏爱,无人能轻易下定论。
按兵不动,说来懦弱,已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孙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羡玉满腹疑窦回来,脚更疼了,半边身子都压在莲姑身上,莲姑问她事情怎么样了,她默默摇了摇头。
莲姑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
低头往回走时,梁羡玉不想继续死气沉沉下去,虞侯不是说了吗,还有转机,她们没必要先自弃自馁起来。
她抬了抬头,恰好看到车马行打出来的招牌,心想是个机会让莲姑转移注意力,便赶紧催莲姑一同走了进去,问老板道:“这里赁车多少钱?”
老板笑脸迎客:“听口音,外地人吧?我们这里借赁鞍马原就比其他地方便宜得多,一次只需百文,您既是初来乍到,我讨个外地来的利市,给八十一就是。”
梁羡玉点点头,叫那军士,“咱们三个一起坐车里走,小官人你介不介意?”
没等到军士回答,先听见一阵马蹄踏地声,抬眼望去,车行门前有一辆车驾经过,那车驾四匹黑马在前引路,驾车之奴身着紫服,腰间还坠了只银袋。
梁羡玉默默感慨了句东京城真是卧虎藏龙,天上随便掉块砖下来,只怕都要砸到个朱衣紫服的权豪势要。
要是其中出一个帮他们的好心人就好了。
却不知车里坐着的,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赵释,她曾说过要在敬祖宗时一并敬奉的。
赵释合着眼,静静听三司度支推官与他说今年收来的税钱为何减少,“……多地蝗灾,田税不足。再加上路府中庙宇众多,以东京为例,里外约有六百寺庵,借免税之策,僧人尼姑们肆意置业,脚店、正店、花市、果行、绣坊、染院,对了,还有那管着银钱的解库,少有不插手的!如今更是愈演愈烈了……”
他对其他没什么反应,听到解库时,放在膝上的洁净长指微动,面色倒是一贯的冷静,叫人看不出深浅喜怒。
那度支推官说得兴起,也没忘了时时关注这新上任的三司使,见他宝相庄严,不容冒犯的样子,不知怎就想起他明日要纳娶侧室之事。
这位年纪不大,且久在寺庙,接触过的女子屈指可数,如今要娶新妇了,按照常理来讲,心底不可能毫无波动呀?
可他偷摸打量了几次,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喜色,神色疏淡,难道要在王府里继续做僧人?
单就眼前这副平静尊容,他实在想象不出殿下要如何与官家赐下的嫔妾相处……
赵释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不轻不重看了度支推官一眼。
度支推官腿肚子一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的腹诽被听到了。
赵释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方才从耳边滑过的声音,清灵悦耳,像寺殿檐角的占风铎被晨风击响。
他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是谁。
梁羡玉早将视线从那车驾收回,想着要是自己家的就好了,又快又方便,还不用花几十钱。想过了也就算了,见那军士还在犹豫,也不管了,和莲姑对视一眼,一起扯了他上马车,“我们在巷子口就停下,不会叫人看见的!”
这才得以雇车回去。
一直往福田院门口张望的妇人见人回来,拔腿往里正屋里跑,破门而入道:“回……回来了!”
里正一听,匆匆越过她往外,想知道梁羡玉究竟带回了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