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长眉如黛,含着两汪春泉般的眼,白皙的皮肤好似夜里绽放的优昙,本像山间青竹翠柏,自有一股清凛之气,但或许是因见他醒了,唇畔已忽绽出几分粲然的笑意。
王恕恍惚,脑袋钝重,喉咙沙哑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周满……”
周满却是立刻回头喊:“一命先生,一命先生,人醒了!”
一命先生靠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正在打盹,闻言几乎立时惊醒,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金不换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绒毯,却是睡在屋内那一堆医书里,也是猛地一震,跟着抬起头来:“醒了?”
王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病梅馆,这是自己的屋子,大家都在。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周满与金不换昨天等到半夜,才看一命先生施完了针从里面出来,说人还没醒,不算脱离危险,需要人在旁边守着。
两人自是放心不下,干脆进来与一命先生轮流守着。
王恕躺在那窄床上,连呼吸声都很轻微,周满一度怀疑这人下一刻便会消失在世上。
可没想到,外面天才放亮,便见他眼帘微动,似乎要醒。
于是她唤了一声,人竟真的醒了。
一命先生连忙走过来,斜坐在床边,拉了王恕的手腕出来,为他切脉。
金不换连薄毯都来不及揭下,也跟着凑到后面看,开口便问:“人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吧?”
一命先生按住腕脉,只觉脉象完全平稳下来,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力。
他面上一喜,“没事”两个字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仅仅是下一刻,王恕腕上那一道灰红的血线便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从手臂上延伸下来,经过间使、内关、大陵几处穴道,已过了劳宫,直直指向中指末端的中冲穴!
一命先生浑身一冷,未出口的话便好似两块寒冰堵在喉间,冻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周满与金不换立在他后面,看不见他神情,那灰红的血线颜色极淡,若不仔细分辨很难看清,是以他们也难以留意。
王恕倒是一眼看见了。
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捧着药碗问自己会不会死的孩童,他学医术、懂医理,什么都知道。仅仅怔了片刻后,便将手腕一翻,收回手来,试图起身。
金不换一见,赶紧过来扶他。
周满见一命先生半晌没说话,却是有些奇怪:“一命先生?”
王恕轻咳一声,淡淡笑道:“没事了。只是长生戒威力太甚,我强行驱使,受了些反噬,脱力昏迷罢了。但我提前服了三枚夺天丹,没有大碍。”
金不换长舒一口气:“你下次可别这样,吓死人了。”
一命先生怔怔的,脸上露出一股浓浓的悲色,却并不说话。
周满抬眸打量王恕,只见他人醒来之后,气色的确好了不少,微微笑着时,眼底还有一层温润聚拢的神光,倒好像更甚于以往。
想来是一命先生调养过后,又拔除了几分病气?
她还记得上回遇袭后王恕重回学宫时,气色也比之前好上不少,心中于是定了几分,并未起疑。
周满想了想,道:“长生戒虽是当年青帝亲手铸造,其上蕴藏四道‘青帝天印’,无须太多灵力便可激发,可他恐怕从未想过此戒会被你持有。菩萨,以你的修为主动催使此戒,还是太过勉强了,以后能不用就别用吧。何况……”
她顿了顿,才笑一声,续道:“何况青帝天印,用一道少一道,拿来对付陈仲平这样的人,实在有些浪费了。”
那一枚苍青的玉戒,就放在床头的几案上。
窗外暴雨还未停歇,但天已经亮了一些,昏暗的光束便从窗纸透进来,映在玉戒上。
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心意,它亮起了一道清光。
戒面上浮现出四枚浅浅的印记,只不过其中两枚已暗,另外两枚还呈现出淡金,只一闪又隐没不见。
周满对蜀中的许多事不了解,是因为她前世并未在这里待过多久,但毕竟是已经举行过大典,只差一步便能封禅的“齐州帝主”,对这方天地里几个世间最顶级的力量存在,她知道得却是比一般人要多很多的。
这番话说出来,是为泥菩萨好。
可谁料,他抬起头来,望着她,竟然反问:“纵是青帝天印,可我用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怎能算浪费呢?”
“……”
周满一时实难形容自己的感受,心中有一种极重的情绪滋长起来。
但她强行将其忽略了,眉头一皱,便要辩驳。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轰隆的巨大水声,紧接着就听见泥盘街上传来一片哭喊的声音:“涨水了,快跑!涨水了——”
金不换面色瞬间一变:“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