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都是女弟子,若照顾这位小公子恐怕多有不便之处,还是选我们青城派最好。”
唐慕白笑着一记背刺:“青城派,你们有什么本事能教人呢?蜀州戏台绝技变脸吗?小公子,我看你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想必是读过书的,青莲剑仙知道吗?‘白也诗无敌’,我们散花楼可有剑仙留下的《上阳台帖》真迹。”
金不换闻言,一声轻嗤:“要你这样说,杜圣诗篇也是万口相传,以一介老迈残躯,草堂写诗,写着写着就直接一步封圣,乃是自古以来第一人。去你散花楼难道能比得上来我们杜草堂?”
此言一出,唐慕白、唐颂白两兄弟脸色骤变。
余秀英与霍追二人却忽然想起什么来,眼皮一跳,便都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竟是不约而同往后退去,好像是要把场子让出来一样。
周满看得大奇,刚想询问。
可紧接着她就发现,已经不用问了——
唐慕白、唐颂白两兄弟已经踏前一步,按剑而立:“分明是‘李杜诗篇万口传’,李在前,杜在后!连杜圣都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常济一听,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竟分毫不让:“后世有云,‘杜诗贯穿古今,尽工尽善,殆过于李’!杜圣心怀苍生,不止于风月,天下诗篇当推杜圣为首!”
……
三言两语,一句不合,竟就这么吵了起来!
周满看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霍追已在一旁叹气:“每回说到‘李杜’必吵一架,一会儿还得打起来……”
余秀英银牙暗咬:“吵个架都要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读书人,真他爷爷的烦!”
原来蜀州这四门,两两各是对家。
峨眉派、青城派,本就一者出于佛,一者起于道,向来不对付;散花楼、杜草堂,承自李杜,看似同源,可一者为“诗剑”,一者为“诗笔”,又从来“文无第一”,吵起来难免没完没了。
周满虽不知个中关窍,听他们吵了一会儿,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正琢磨要不要上前劝架。
没想到,不知何时,金不换已经起身站到她边上,轻轻一拉她衣袖,递了个眼色,又指指旁边的成方斋。
周满一怔,随即心领神会。
这会儿场中吵得正精彩,两人趁着其余几人无暇分神,便悄不作声,把成方斋带了出来。
刚到街上,周满便问金不换:“你刚才是故意的,挑个话头让他们吵架?”
金不换自己就是杜草堂的,岂能不知道两边会因为李杜吵起来?
他摇着扇子一笑:“他们不吵起来,我们怎么脱身?何况……”
话说着,看了成方斋一眼。
金不换道:“我看你刚才见这小孩儿时,神情有异,但偏偏也没叙旧,想来是楼中人多耳杂,不如出来说话。”
周满便望向金不换,发现此人实在观察入微、感觉敏锐,心中难免有几分叹服。
她的确有话要问成方斋的。
两人没在云来街这边多待,而是返回了泥盘街,正好早上还没吃东西,便由金不换找了个路边卖面的小摊,一块儿坐了下来。
周满谨慎地先将一块刻有隔音阵法的玉简打开,然后才看向成方斋:“你怎么会在这儿,还自己一个人?我走之后,出什么事了吗?”
成方斋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脸上虽然糊得花花的,一双眼却是湿润乌亮,小声道:“原本是没事的……”
前段时间的种种,清晰浮现在脑海。
当初周满虽走,但成方斋得她传了一部《神照经》,竟是无师自通,练起来颇有天赋。
他错手伤了孙屠户家的儿子,本自惊慌。即便周满说没事,可他仍担心被找上门来,让家里人知道。
然而次日一早,只有孙屠户气得哇哇大叫,那被他打破了脑袋的胖小子竟称不知凶手是谁。此后见到他,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能绕三圈走,仿佛成方斋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一样,怕极了。
成方斋不懂,怎么自己伤了人,做了恶,对方非但不敢追究,还反过来害怕自己?难道这世上为恶竟比为善要好吗?可圣贤书上分明说“人之初,性本善”,怎么实际发生的却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他想起了周满那句“狗屁圣贤”。
于是人坐在学塾里,书却是怎么也读不下去了,可要继续练那《神照经》,他又总想起那日河边失手伤人沾得满身是血时的样子,心中害怕,不敢再练。
直到五月初五那天,也就是周满走后大约半月,因节逢端午,成方斋跟着家里人上山去采艾蒿,路过周满母亲周氏的坟地……
毕竟年纪尚小,他提起来还有几分害怕:“那会儿山里是阴天,我路过时,总觉得树林里有人,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周满瞳孔微缩:“在她坟茔附近?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