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早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来自过去的光景闪现,回溯她身为人类最初的画面,是一条呲牙咧嘴向她扑过来的野狗。
凶恶的畜生无人驯养,四处流浪,饿得瘦骨嶙峋,还抢走了街上行人的食物,被追着打了几条街,最终钻着二条街的某道墙洞进了贵族的偏僻院府,反过来将对人类的恐惧深深烙印在了她幼年的心底。
记忆的开关从此打开。
理所当然的,第一个被她记在心里的人,是突然出现为她赶走了野狗的姐姐。
在牙都还没长齐的年纪,连话都还没有学会好好说,就算想模仿他人叫出「姐姐」这个词,她也只能对着那个比她高些的身影磕磕巴巴地喊道:“尼尼……”
“尼尼——”
“尼尼。”
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她在对方不知所措的安慰与怀抱中哭泣。
在尚且懵懂的幼时,她就像初生的婴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是本能地哭泣,就算野狗突然闯进她所在的院中也不知道逃跑,就算饥饿又惧人的觅食者叼着骨头朝她威胁性地呲牙,还好奇又傻乎乎地想要摸摸它。
而她的姐姐保护了那样愚蠢又无知的她。
就像一张白纸上最先拥有色彩的英雄,那么小的身影曾经也那么高大,勇敢又温柔地拯救过她年幼的生命。
也是那份原始的恐惧和由她赋予的安心矛盾地拉开了记忆的匣子,拉扯着她懵懂的灵魂迈上人生的长河,让她从那以后,总爱追在年长她些许的姐姐身后。
“尼尼……”
“尼尼——”
“尼尼。”
“姐姐。”
从“尼尼”变成“姐姐”,只经历了一个春夏秋冬。
再长大些,大人的忽视和下人的敷衍便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从来没有人陪她玩,除了家族必要的宴席外,她一直住在偏僻的院子里,所谓的姨母并非疼爱自己的母亲,就连唯一想见的姐姐,也只有一起学习书画和歌时才能在一起。
可是,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更加亲昵,反倒开始疏远,最后变得避而远之的陌生人。
对此,年幼的她困惑、不解、伤心,追逐跟随的脚步也随之变得迟疑、犹豫、止步不前。
好几次,她站在原地哭,眼泪垂在眼睑处,最后难过地落下,很想要询问那个冷漠离她而去的身影为什么不再理她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我太爱哭了吗?”
“为什么不再理我?”
“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姐姐……”
无法从当事人身上得到的答案,是从喜欢窃窃私语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那位生得可真漂亮,像她的母亲,就算现在小小年纪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将来定像她母亲一样貌美,勾了无数公子的魂。”
“相反,她上面那位就不太行,和夫人一样,相貌上平平无奇……当年,夫人和她的妹妹也是这样,所以最后被选定送进宫中当女御的是那位夫人,可惜啊,她自己搞了个私生女出来,断送大好的人生……”
虽是惋惜的口吻,但是却夹着莫名其妙的窃笑,爱嚼舌根的下人总是喜欢说些上面人的风流韵事打发苦闷的时间,他们三三两两聚在光线黯淡的柴房里调笑,丝毫没有想到她会在门外偷听。
他们说:“不过就算如此,那等好事也轮不到夫人,当年夫人可忌妒自己的妹妹了,两人其实很不和,据说还曾经为了同一位公子争风吃醋,所以如今夫人对这个外甥女大概也是不喜欢的,很怕自己的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
当时还不懂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也不懂男女间的爱恨嗔痴,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母亲。
而且,在下人口中,她的母亲病了,还病得不轻。
明明还很年轻,可是嘴上却总是信口胡诌,说着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鬼话。
明明在大家过去的印象里,是个文静且优雅的贵族之女,可是却在生了孩子后一夜间变得粗鲁且无礼。
往日擅长的和歌诗赋通通被嫌弃地抛之脑后,曾经恪守的规矩礼仪也覆灭在了她风风火火的十二单下。
据说她用膳时的动静很大,奔跑起来的身躯不像套在束手束脚且沉重的衣物里,而是犹如带风狂冲的野兽。
除此之外,就算见外人她也没有以扇遮面的意识,贵族女眷间流行的黑齿白面她嗤之以鼻,就算告诉她这是贵族的象征她也坚决不弄……还有好多好多在别人看来非常丢脸不堪、甚至可以说是难以启齿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可以说,几乎所有的礼仪都被她以自己的方式扭曲成了怎么舒服怎么来的风格。
这样的叛逆理所当然遭到了家中长辈的唾骂和摒弃,往日乖巧的女儿突然变成了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异类,当家的对此总是唉声叹气,不愿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