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渊从未见过林默,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未曾听过,或许是旁支子弟。”
他说完又对沈缨说:“今日是沐休吧?难得休息一日,回去歇一歇,你家中事忙,不必总往这里跑。”
沈缨点点头,莲渊又往亭子那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亭子里的两人下的极为认真,没人注意到周围动静。
沈缨犹豫了一下,提步走了过去。
姜宴清执白棋,如玉的棋子同他的衣衫一样,带着隐隐的银光。
棋子并不规则,似圆非圆,上有流光溢彩的色泽,是永昌北面莲花山特有的石头,叫贝石。
莲家酒庄,原先就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取用莲花山的山泉水。
这些棋子被人用了多年,圆润细腻,如玉一般,都是寺僧自己打磨的。
沈缨看着那些棋子,乍然又想起了莲朵。
那是七八年前吧。
女儿节前夕,莲朵曾用贝石配着珍珠做了几个手串,分送了给她和王惜。
为了打磨这些石头,莲朵的手上还磨了几个血泡。
可惜,莲朵自己的那串手串,被赵悔踩碎了。
“咔哒”姜宴清手中白子落地。
石案另一侧的林默笑了笑,赞道:“这一步,着实精妙。”
林默执黑子,巧的是他今日也穿了墨色阑袍,纯粹的黑,仿如从墨汁里浸过一样。
沈绣莹抬眼望过去,只觉的近今日林默周身的气场,隐隐绰绰的,宛若黑夜一般。
明明是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却于无声息处透着一种凛冽的老道。
而他手上执的棋子,在他的气度之下,更显诡谲黝黑。
这黑子同样是天然的墨石,上有琥珀色的细小纹路,像豹眼一样。
沈缨放轻脚步,走到姜宴清身后。
姜宴清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棋。
而林默却没动分毫,专注地盯着棋局,他思索良久,缓缓落下一子。
姜宴清显然更为果断,迅速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这一局姜宴清胜。
二人似乎颇为尽兴。
末了,林默抱拳施礼,赞道:“云会中区,网布四裔。合围促阵,交相侵伐。用兵之象,六军之际也。”
“与大人对弈,仿若置身金戈铁马之中,实在令人振奋。今日,在下受教了。”
姜宴清勾唇浅笑,神情虽淡,但眉目舒展。
显然是棋逢对手,却下的十分畅快,他很久没有这样惬意畅然的时刻了。
他手上捻着赢下的一子,说道:“公子心性沉稳,布局深远,本官佩服。”
林默含笑道:“姜大人过谦。”
沈缨立在姜宴清身后,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二人探讨棋艺。
只是说着说着,论棋演变成了论政,你来我往,暗暗交锋。
“公子这般才学屈居永昌实在可惜,若走入仕途,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姜宴清难得的盛赞人,语气认真,透着几分郑重。
林默的手搭在棋台上,轻轻点了两下,说道:“比起官场,学生更爱研读古籍。”
“永昌一向注重文事,林、王两族藏书丰富,学生只求闲来能有几本好书,至于治国之事,还得倚重大人这般惊艳卓绝的人物。”
姜宴清静静看着林默,见其神情平和、眼神清明,他颔首道:“人各有志,公子遍览群书,传道受业,亦是善事。”
“国泰民安,学生才能这般肆意,都是诸位之功,学生以茶代酒敬大人,永昌小城便要仰仗大人庇护了。”
姜宴清拿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分内之事。”
林默确实有几分才学。
之后,他又向姜宴清请教了几个历史上的疑惑之事。
两人交谈,沈缨却走神了。
她在想一会儿该如何向姜宴清开口,请他帮自己进入诏狱。
这是她头一次有求于人,需得衡量自己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交换。
“沈姑娘告辞。”沈缨猛地回神。
这才看到林默已经站直身子准备告辞了,他只是盯着她看。
他的眼角眉梢多了一种如潺潺流水般的温存,俨然褪去了先前的阴沉和老道的凛冽感。
听着他的声音,沈缨心里乍然明亮起来,涌动在空气里的松木香,愈发浓烈起来。
不过是几面之缘,沈缨总觉得她和林默,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沈缨连忙回礼:“林公子慢走。”
林默出了亭子,他并未直接下山,而是顺着小径往后走去。
日光被隔挡在林外,他褪了那层光,露出身上的墨色衣衫。
今日的他黑衣黑发,瞬间便融进密林中。
沈缨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