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荣庆堂中气氛都为之冰冷凝结几分,这番阴阳怪气,分明是拿着当初贾珩领着薛蟠出首之事,再对贾珩进行指责。
什么叫大义灭亲,六亲不认。
这个时代,就是亲亲相隐,你不近人情,刚正不阿。
元春美眸冰寒,盯着南安太妃,心头都生出一股厌恶。
以前都没发现,喋喋不休,怎么就这般……
薛姨妈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见宝钗给自己使着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叹道:“老太妃这话说的,我们家还有不同,也是蟠儿他不成器,当初,蟠儿在京营时候,珩哥儿就救了蟠儿一命,后来人命官司,那谁也没法子。”
南安太妃没想到被当事人当场打脸,一张涂脂抹粉,被贾母盛赞“越活越年轻”的脸,因为惊愕,胭脂就扑簌簌掉了一些。
贾母面色难得没了笑纹,道:“他们在外做事的爷们儿,心头自有盘算。”
贾珩道:“太妃可去宫里帮着求求情,论起亲近,无过儿女亲家,又何必在此聒噪饶舌?”
南安太妃脸色一黑,这个茬儿绕不过去了,是吧?
还有,什么叫聒噪、绕舌?
我是长辈,你怎敢如此无礼?
但荣庆堂中众人恍若未闻,或者有意当没听到。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了挑,暗道:“等会儿,珩兄弟不会骂着一句老虔婆吧?”
贾珩面色澹漠,沉声道:“至于我,虽为锦衣都督,授命主审此桉,但天子亲军,虽掌刑名,但只有权查桉,而无权写一句判罚!况如斯大桉,朝野震动,恩罚悉由上出,太妃不去宫里祈求执刀之人,竟来求刀,思之令人莞尔。”
南安太妃心头一凛,面色变幻,忽然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无他,这话蕴藏着杀机,以南安太妃的岁数,隐隐听出一股猎猎杀伐之气来。
你想私相授受,但我可不敢僭越擅刑。
锦衣府只是刀,刀把子握在当今圣上手里,你找错人了!
甄妃玉容微震,思忖着少年的话,抿了抿樱唇,眸光中倒映着那少年的身影,一时失神。
她好像冒失了?
元春玉容染绯,美眸晶莹闪烁,因为昨日刚刚定情,这会儿就有些痴痴地看着那风轻云澹的少年,暗道,这就是她的……珩弟。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恩罚悉由上出,我只是刀,而非执刀之人,刀还能做了主?
只是,令人莞尔?
发笑就发笑,莞尔,即微微一笑……呵呵?
不仅是元春,宝钗也怔怔看着那字字如刀的少年,攥了攥手帕,只觉衣襟中金锁微烫了下,引动的心湖烫出圈圈涟漪。
这就是军国重臣,随便一句话,言简意赅,义正凛然,许能在若干年后,名载青史。
嗯,大抵就是金句频出。
探春英媚眉眼,明眸熠熠流光,脸蛋儿嫣然如霞,此刻已经在心头,补撰着贾珩列传。
黛玉星眸闪了闪,心头同样也回响着金石铮铮之音。
暗道,珩大哥真是言辞犀利。
贾母看着这一幕,面色变了变,从脑海中搜索着早年与代善相处的点点滴滴,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说的对,终究还是宫里做主,人常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替宫里作主的?”
这话一出,无意间就更有几分骇人,南安太妃心头一凛,再也没了辩驳言语,讪讪笑道:“老姐姐说的是……是这个理儿,也不是作主,就是想着通融通融。”
但再怎么找补,都有几分苍白无力。
甄妃终究是面皮薄,被贾珩一番“教训”,就觉得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起得身来,轻笑道:“太夫人,今个儿是我不通事理,冒昧叨扰了。”
贾母连忙道:“甄妃说的那些话,都是亲戚亲里,过来见见说会儿话,也是正理。”
甄妃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珩,瞥了一眼那少年,对上那一双锐利目光,有些不敢对视,垂下美眸,轻轻柔柔道:“王爷不在家,我一时冒失,不想还有这一番道理,受教了。”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什么叫王爷不在家?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妃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这位甄妃还算知情识趣。
甄妃听着这话,心头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螓首点了点,转而看向贾母,轻声道:“太夫人,我也不多作叨扰了,告辞了。”
贾母连忙挽留道:“唉,这都晌午了,不用罢饭再走?”
甄妃笑了笑,梨涡乍现,柔声道:“不好打扰。”
这边厢,正在与湘云、黛玉几个人玩着花绳的水歆,在嬷嬷的牵手下,来到甄妃近前,扯着甄妃的衣襟,喊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