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的马车刚在方府的侧门停下，雨点便铺天盖地的打下来。偏她们又没带伞，慕春与忍冬只得用袖子掩着头冲进去给清焰拿伞。

清焰坐在马车里，外面的雨已呈排山倒海之势。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倒是令人意外。

忍冬撑着油纸伞将清焰接了回去。雨太大了，清焰的脚一沾到地面，整双绣花鞋与裙摆都被泼湿，绫袜与裤脚粘在小腿上，很暧昧的一种感觉。

忍冬想直接回揽月斋，无奈没走几步就见庄妈妈站在廊下等着，说是让清焰去刘氏处回话。

清焰没想到这么晚了刘氏竟还记挂着她的事，便快步往静安堂去。

刘氏仅着里衣，正窝在床上一手撑着头。她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老夫人？”庄妈妈来到她跟前，轻声唤道。

刘氏缓缓地睁开眼睛：“回来了？”

庄妈妈道：“是。”

清焰下半身正湿着，不好进前，只得站在刘氏几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道：“外祖母。”

“这么晚才回来，玩得可还尽兴？”刘氏顿时来了精神，笑吟吟地道。

清焰望向刘氏饱含希冀的双眸，轻叹一声，“外祖母，宋大人他……他没来。”

刘氏一怔，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表姑娘，怎么一回事呀？”庄妈妈忙去扶刘氏，转头对清焰道。

清焰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一室静默。

刘氏长叹一声，她揉了揉太阳穴，良久才道：“你自个逛了一晚？”

清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不是。我偶遇了……卫参军，他说没逛过上京城的夜市，后来他有事先走了，我便与陆将军略逛了逛。”

“难怪……”刘氏点点头，若有所思。

清焰扯扯嘴角，心虚地垂下眼看着地面，心里默道：“对不住了卫副将，先来给我做做挡箭牌吧！”

“瞧你，身上都湿了，赶紧回去洗洗，早点歇下罢，明日不必来请安了。”刘氏温声道。

“那外祖母也早点歇下。”清焰朝刘氏一福，冒雨回了揽月斋。

喑姑早备好了热水等她，清焰美美地泡了个澡，头发半干也不管，一头扎进了被窝里。喑姑嗔怪地瞪她一眼，拿了帨巾过来替她擦拭。

清焰将头枕在喑姑的腿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喑姑，让你失望了，我恐怕没那么快嫁出去。”

喑姑看不懂唇语，抬手轻轻打了清焰一巴掌。清焰只好爬起来用手比划着告诉她，她今晚没见着宋怀昔。

喑姑眼里涌上失望。清焰一头扎进她怀里，“明知道这世间唯人心最易变，为何我还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

等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自她及笄后，她便每天盼望刘氏快点派人来将她从银溪庄接回去，因为年华易逝，女子能不能定下一门好亲事就看这两年了。

好容易住到了方府，她只去了次裴家的寿宴，刘氏便不让柳氏再带她去参加那些诗集雅宴了。她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刘氏寿宴，她才恍然大悟，原是她的出现戳痛了方家与柳家那段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

难怪她寄居方府大半年一直门可罗雀，除了太子谢嘉对她生了觊觎之心，竟一个冰人也不曾见过，因为她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啊！

清焰咽下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苍凉。前事已无可转圜，只能尽己所能过好余下的日子。

她打定主意，第二天仍旧一大早起来梳妆，她与方隐荧约好了要去看宅子的。清焰草草用了碗莲子粥后又往静安堂去，打算与刘氏报备一声。

昨夜的雨直下到后半夜，许多花儿叶儿都被打下枝头，随波逐流地散落在这座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的大宅院里。

静安堂就如它的名字，静谧安然，院子里只有小秧在扫着一地的枯枝败叶。

小秧见了清焰，殷勤地行礼后又马不停蹄的挥舞着扫帚。

清焰见状微微一笑，对忍冬道：“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忍冬自昨晚回来后就恹恹的，闻言勉强笑笑。

清焰看在眼里，除了多安慰几句，也没别的什么法子了。

“不知外祖母醒了没有？”清焰压低声音道，脚步也跟着放轻。两人刚踏上东厢房的阶梯，便听里头传来说话声。

“……母亲，儿媳有一个远房表侄在泉州做县令，不过三十一二年纪，七年发妻难产没了，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后院也干净，只有一个通房丫鬟，不如，让朏朏嫁过去给他做填房吧？”

是柳氏的声音。

清焰跟忍冬交换了个眼色，只叹刘氏这院子实在太静了，总是让她三番五次偷听到她们说话。可她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双腿却不听使唤，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里一阵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