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砚言下之意很清楚,梁呈章挂帅肃冲,俱是因一个陈元、因挂心他陈元。
梁砚点到为止,“二公子。这些话,若世子爷在此,我是不敢胡言的。你万莫误解了他。”
“……告辞。”
“不送了。”陈元反应迟了半拍,待他起身相送时,梁砚已跨门出去。他怔怔地,看着矮桌上那张官文久久失神。
“季先?”没多时候,就在梁砚离开的后脚,姜离拿着一张文书并一叠银票进来,“你瞧,那位将军留下的。说是咱们商队有功,为着肃冲安危冒死传递消息,大义大节。一片为国之心可表可鉴,特赏银三千,以示嘉奖。这……该是予你的。”
陈元迟疑地抬眸,朝那文书扫了扫,“少东家,上面写得明白,是商队有功。”
“这是哪儿话,”姜离道,“咱们一行里,究竟谁冒死传递消息的,谁人不知?”
“我不管,谁收下的,谁拿着。不关我事。”
“真不要?”姜离‘啧’一声,“你这是叫我难做。瞧你,为难我作什么?人家是官家将军,你生死不顾立下大功,官家嘉奖于你也应当应份,官府既有这等意思,又岂是我能拒绝。”
“……再者,你说,那位将军一大早就来的,为了不搅扰你,足足等过两个时辰。如此之下,我能不接、敢不接?不接就是藐视朝廷。”
“你说什么?”陈元惊愣半晌,梁砚竟是一早过来的,“你怎就不叫醒我!”
姜离无辜道:“他不让,谁敢。”
“那也——”
“也什么?”
被姜离在气势上反将一军,陈元弱下阵势,“真不能退了?”
“不能。”
说完,姜离推了推桌上银票,就要走为上策。
“少东家!”陈元忙拉住他,“嘉奖文书上写得明白,是咱们一行有功。您是少东家,若不能退,您就做个主,待回去后分与大家。”
“这不成。”
不等姜离说出甚子丑寅卯,陈元立把那张出城官文放在姜离手上,“这样可成?”
“季先,你——”姜离有些哑然。当下这般节骨眼,城里严查尚紧,尽快出城之想不亚于痴人说梦,而他陈季先,竟拿到了出城官文。
“好。”
姜离无法拒绝。此行久滞肃冲城,是他来时绝未想到的。再于此地待下去,他耗不起。
*
出城那日难得风雪稍住。因手上有梁呈章亲签的官文,一路上自也畅通无阻。
姜离考虑到陈元身体,知他在乌人手里受过大罪,身子尚未复原,久于长途跋涉,便会吃不消。故而他安排了一辆马车,邀了陈元伴他同坐车内,且吩咐了众人,兹要有歇处、不用赶着投宿的路程,尽可慢些,不妨事。
在肃冲城许多日都过来了,眼下回去,不差那一二日。
众人都得了那份官府嘉奖,兜中有了银子,自也高兴,无不听着少东家安排,紧着陈元身体来。
雪路上,一行人虽行得缓些,却走得十分稳当。
姜离撩开车窗上的青布帘,瞧外头日已到中天,便招近李鱼,道:“趁这个地方平坦,便叫大伙停了,吃些干粮,稍歇歇再接着走。”
“得嘞!”李鱼应道。
随着李鱼一声喊,一行便停下来了。
姜离递了些干粮和水给陈元,“该饿了吧,垫垫饥。”
陈元正要接过,却见并着食水一道的,还有一袋银子。
姜离笑道:“愣什么,本来就是你陈先生一人之功劳,眼下大伙儿都得了,都沾了你陈先生的光,你若再推辞,余下的我可就不管了。”
“我只兑了一千现银,分与了大伙每人五十,这还剩下一百五十两,你先收着。手边有些银钱总是好的,待咱们路过些县镇,见着好的,也好买些回去。等见了徐家蕙娘,也不至于两手空空。你说呢?”
陈元到底是接过了银子。
他在垫上五脏庙之前,打开药匣,先咽了几粒秦大夫制的药丸。
“干饼有些硬,你少吃些,等到宿地儿,我再找人给弄些养益脾胃的。”
陈元笑着取出二十两银子,“哪里就弱不禁风了,倒叫你堂堂少东家时时挂顾我。给,先头支借的。”
“你呀你,真不知,让人说你什么好。连同我在内,都一道沾了你光,得过了那份赏银,你还……”
“一事归一事。”
“成。”为免他再谈论这事,姜离忙收下了银子。他自认他是掏了心窝对季先的,可季先事事与他算得清楚的劲儿,直叫他心头堵得慌。
观他略恼,陈元反而和融的笑了笑,“劳少东家操心了,您快别同我这个小伙计,一般见识。”
耳听陈元这声揶揄,姜离也笑了,心头上那点子气,霎时飘散,“还好,算说了句像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