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太劳烦伯娘了,劳您费心记挂着陈元。”
“傻小子,”王大夫娘子笑道,“跟我和你伯伯说这些两家话作甚,你是我俩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王伯伯,早把你当了自己孩子看待。只是可怜了……”
王大夫轻轻握住妻子手,“好了,过去事便随它过去吧。别没得弄得孩子们,也跟了你想起旧事伤心。”
王大夫娘子忙拭去掉落眼角的泪,“瞧我,早该看开之事,怎么总就看不开!”
陈元不知如何劝慰,也深知不该再多提往事,“伯娘……”
“没事。”王大夫娘子眼泪越擦越多,愈发止不住了,“我往日也不常想的,就今天比起当年太像、雨势太像了,就忽然想了起来。”
当年隔壁府城发大水,大水淹没了沿岸许多村庄,再加之,洪水过后气候濡湿闷热造成瘟疫肆虐,府医官及全城良医俱被官府急征,参与隔壁府城治疫。可谁料得,就在那个大雨滂沱天儿,王大夫膝下仅有的小女儿,因急热高烧几度昏迷,王家伯娘用尽法子无用又求医无门,眼瞧着怀中小女,被烧成了个痴傻顽童。
后来,王家小女在一个凉风傍晚偷跑出了家门。次日,大家伙儿在水湖内找着了她。陈元摸过她小手,那是一种永生难忘的冷凉。
再此后,王家伯娘终日以泪洗面。几度求死,都恰巧让陈伯撞上,堪堪救下。等走出悲痛,重新捡起日子过下去时,王家伯娘的身子却彻底落下了病根。
经过王大夫呕心沥血数年养护,近些年倒见愈发好了。只是人已中年,膝下仍然清清寂寂,再难享绕膝之乐。
卷柏乃是王家夫妻救下的乞儿,王大夫倾囊相授,教其读书认字,望他传承衣钵。陈元一直知晓,王大夫有心认卷柏做义子,究竟因何迟迟没动静,他想,许是王伯伯觉着时候还未到。
王大夫不忍妻子缅怀过往,岔开话题,问陈元:“听卷柏说,你还有事找我,可是陈伯病情有起复?”
“您给开的药,吃过都好。”陈元道,“是陈伯说,想请您和伯娘过两日来家一叙,请王伯伯和伯娘到寒舍用顿便饭。当然,卷柏也不能少。”
王大夫听着,一时没有答复。
陈元抿了抿唇角,“不光是陈伯意思,王伯伯,这也是陈元意思。”
他紧接着道:“陈元由衷想请您二位赴寒舍用顿便饭……就当是,我谢了伯娘熬眼替我做的秋衣、纳的新鞋。”
王大夫点头笑道,“好。你愿意跟我这儿多走动,王伯伯求之不得。你来我乐意,就怕你小子刻意躲着,不登我这里门槛。”
“你过来。”
王大夫示意陈元近前,陈元怔愣一瞬走过去。
王大夫突然按住他肩头,腾出一手寸寸按压查看着陈元腰骨,问:“好全了没?”
“王伯伯……”陈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王大夫道:“徐家那丫头之事我能不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总是十来年邻里,再遮掩也瞒不住我想知道。”
看陈元明显有些懵然,王大夫甚想如敲打卷柏般狠狠敲他一个脑瓜响,忍着呼出口气,到底知他沉稳,心头有自个儿主意。
“你是在那里长大的,街前街后谁人不识?徐家让家人小厮下痛手打你、对你拳打脚踢,且还有府尊那位大公子掺和,闹那偌大动静,想让人不知,可能吗?”
“当天晚上,我就听闻了此事。”
“左等右等,没等到你负伤上门,情急之下,打天色一明,我……”王大夫顿了顿。
卷柏从旁插话道:“打天一亮,师傅背着药箱直扑你家,家里却没你半分人影,只有陈伯一个人。”
陈元看过一阵王大夫又看一阵卷柏,“所以……陈伯他知道了这事?”他瞳孔微缩。
王大夫缓声应道:“是。”
难怪,难怪!那日子通送陈伯出来,陈伯一个劲儿上下瞧他,眸内泪花闪闪,唤他时声音都带着轻颤。
他正因蕙娘心痛得无以复加,对陈伯又忧心如焚,根本没多想,唯恐顾彦安手下人没个轻重,致使陈伯受惊,引得他方将养得有些起色的病情再加重。
陈伯身形有些佝偻,颤道:“没事……公子,我没事。全奈了顾二公子,倒是顾二公子……”
顾彦知面上明显失了些血色。
陈元安抚住陈伯,上前两步,“子通,多谢了!今日大恩——”
“季先!”
“你若再多礼谢我,便是拿我顾子通作外人。 ”顾彦知素来懂他,也知如何拿在他七寸上。他语调不高,又道:“我身上禁足令还没解,外头不便多留,便让宏良也替我一份送一送陈伯吧。”
顾彦知背脊笔挺,转身进府。
分明一如平常君子端方,可在场陈元、钱奇都知他背上有伤。短短几步,仿似跨越了时空将他多年来在府不易、举步维艰的酸辛,俱凝在了那微颤脚尖和稳稳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