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狂风大作,葳蕤的草木被摇得簌簌作响。
下山的路难走,陈安牵着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颠了贞阳。
到半山腰时,先前被派出去的人回来凑到陈安耳边说了几句话,惹得陈安面色大变。
贞阳看见,心里发沉。她问陈安:“有什么事么?”
陈安想告诉这位也无妨,便道:“太子不见了。”
贞阳眉心猛跳:“跟着的人呢?也不见了?不是说和众世子一起么?”
陈安:“世子们半道看天气不对,都已和随从返回寺中。他们说一进山,便和太子走散了。太子身边的随从也不见了。”
“皇后娘娘知道此事么?”
陈安摇头:“底下人胆小,没敢上报。”
想到皇后只会哭闹的嘴脸,陈安更加头疼。
“你带了多少人?”
陈安老实答道:“不足五百。”
本只是一趟寻常出游,用不着多少人手。
贞阳又问:“这些人都听令于你吗?”陈安称是。
“封山找吧。”贞阳坐在马上,砂砾被风卷起打在脸上,很疼。
她矮身从马背溜下地,盯着陈安说。
陈安不明白。
他认为小太子这次肯定是老毛病犯了,见猎心喜,追着追着迷了方向。
不过这也无碍,横竖小太子出不了猎苑范围,分出一小队去找找也就是了。
哪用得着封山这样兴师动众?
“殿下,此事卑职会交给部下去处理。卑职还是先送您回寺,此处可没地方避雨。”
看他的态度,就知他没怎么当回事。
笨蛋!贞阳着急,“那些东厂番子呢?”
陈安笑:“殿下应当是看走眼了,卑职部下并未发现他们踪影——您看,他们还在搜查,这已是第二遍了。”
无故擅闯皇家禁苑,是要被砍头的。
即便是东厂番子,也得惜命。小公主还是太天真。
没发现?难道原青骗了她,伏击点并不在半山腰?
他故意告诉自己在半山腰,好让自己把侍卫引到这里来?
贞阳顺着陈安手指看过去,果然见许多侍卫用刀背拍着草丛,在一寸寸搜索。
四野又吵嚷又平和。
雨说下就下,倾盆而泻,仿若张开了一只巨大的水网。
贞阳淋着雨,视线模糊,心里一下慌得没了边。
脚底踩着的草窠像旋涡一样,啃食吞没着她的脚踝。
往上看,是隐在绿影后的灰色天空,往下看,是没有尽头的树林。
蔓延的绿色直冲进眼底,眼睛猛地刺痛起来。
她轻嗅着林子里的空气,胸间忽生出长长的一口气。
贞阳自觉可以凭着这口气走到天涯海角去,于是她抬起脚,循着一个方向大步走了起来。
“殿下!”
“殿下!”
春蕊和陈安同时叫出声。
贞阳充耳不闻,步子越迈越快,最后几乎在奔跑。
侍卫们见她这个样子,又不敢上手阻拦,怕不知轻重把人磕着碰着,只好慢慢跟在后面。
陈安一拍脑门,也拔腿就追。
身上披风浸了水,沉甸甸的很碍事。
贞阳解开丢下,闷头继续向前。
原来山腰这处往上是个小小的崖壁,坡度很陡。
崖壁下是片河滩,岸边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贞阳走到头,趴在崖壁顶上朝底下望。
被绿色刺痛的眼睛又在一瞬间染上血色。
她头晕目眩,闭上眼睛,扒着崖壁往下滑。
从后面赶来的陈安,看见这一幕,心都不跳了。
“殿下!”他冲过去,抹一把脸上雨水,看见河滩边的景象,人又活过来,朝后喊,“快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泥土砾剐蹭着腰背,火辣辣的疼。贞阳咬咬牙,一路滚到底,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用肩头蹭蹭眼睛,踉跄着往前走。
脚边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尸体。
皂靴褐衫小圆帽。
死状全很诡异,像被人活活扭断了脖子。
明明没有血,贞阳却觉得满地都是红色。
她瞪大眼睛,一个一个看过去。
没有。
还是没有。
他们个个都有汤镜的味道,却个个不是他。
来迟了吗?贞阳机械地挪动脚步,忽然觉不出痛,也觉不出冷。
顺着河滩转个弯,更多的尸体映入眼帘。
黑衣蒙面,比东厂番子更鬼祟,却是一样死状。
她看见汤六的刀飘在河面。
贞阳不敢再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