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安稳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她擦擦眼泪,召来心腹宫婢,“你速速出宫,传掌印来章灵殿。”
汤镜既知父皇命不久矣,他就一定有办法应对眼下的局面。
幸好,她那三位兄长还在都城,他们的卫兵也被赶去京郊驻扎,眼下只要……只要操作得当,等源弟顺利登位,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百通听见她下令,眉头皱得更厉害。
又是汤镜。
*
汤镜低头走进章灵殿。
殿内跪了一地的小内侍,长乐搂着神思恍惚的太子坐在萧帝榻边抹泪。
他见过礼,静立着听吩咐。
从殿内呆着的人来看,长乐还真听话地没有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外传。
“掌印——”长乐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话。
太子则一言不发,小脸上是摸不着头脑的漠然。
或许是太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和殿内肃穆悲痛的气氛相差太大,说不出为什么,汤镜总有些想笑。
他压着唇角,微微一躬身,不咸不淡道:“臣在。”
再多的话就没了。
长乐的哭声陡然噎在喉间,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她一直看汤镜不顺眼,他那横平竖直的身体轮廓、顶天立地的个头、宁折不弯的脊背,甚至于那张格外尖刻俊美的脸,全都碍眼得很。
可他如今当上了掌印。
还继承了周阿翁的势力。
她、源弟和母后,若想在这内廷中过得舒适,非得借他的力不可。
长乐自己说服了自己,硬生生压下不忿和嫌恶,抽噎道:“掌印,父皇走得突然,连句遗诏都未留下,这可如何是好?”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汤镜的目光落在床幔后萧帝的脸上,那张瘦长脸黑中泛青,是中毒颇深的症状。
“可……”长乐脸上现出迷茫和苦恼。
“您无非是担忧三位亲王,”他没滋没味地回着话,这些皇族人好没意思,什么时候能撕破脸皮直接动手?“眼下他们还在城中,卫兵也不在身边,要怎么处置还不是太子一句话。”
“这……太子尚未继位,怕是名不正言不顺。”长乐望眼身后的百通,心里安定了些,话也能说明白了。
“殿下叫禁军戒严城中,不就是为的这一天的到来吗?”汤镜似笑非笑,也看了一眼百通,“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更何况,太子殿下是圣上生前钦定的储君,即便未留遗诏,继承大统也是理所应当,谁敢置喙?”
他当初只跟长乐提议让她假借贺寿之名留下几位亲王,可没说过戒严都城,更没说过驱逐亲王卫兵。
这些事情,蠢笨如长乐肯定想不到,想来该是百通的功劳。
百通迎着他的一瞥,不自然垂眼避开。
汤镜也移开视线,“发丧还是照规矩来,但也不能拖得太久,否则等怀王他们回过味,更糟。”
在他的设想里,三位亲王该是带着卫兵进城,等萧帝离世,他们再跟小太子干一仗,最后胜者为王。
那多有趣。
眼下,怕是打不起来了。
真可惜。
汤镜觉着没意思,应对得很敷衍。
把事情交给新任的太监总管,他抽身出来透气。
和殿内沉重压抑的气氛不同,外面却是个白雪红墙的琉璃世界。
沉甸甸的积雪压得松柏枝不堪重负,一副险伶伶要将它们抛落的模样。
汤镜盯着它瞧了一会儿,伸出手,探臂过去抓把雪塞进嘴里。
冷得冻牙的东西,他却吃得面无表情。
嚼了两下,雪粒子在口内化开,变成一股寡淡的白水落入肚中。
他抿紧薄唇,回味着舌尖上残留的雪水,还是觉着没滋味。
这玩意儿能降火?越吃越火大。
他挥手,将枝头积雪尽数拍掉。
*
贞阳坐在二楼茶室里,握住笔在纸上描宅子的平面图。
突然远处天边传来急促的撞钟声,她吓得手一抖,问在对面趴着练字的小桃小杏:“这是怎么啦?”
小桃小杏摇头,又道:“不过听方向,是皇恩寺那边。”
皇恩寺,是皇家寺庙,也是那个小太监嘴里的长善公主为皇帝祈福的地方。
贞阳将墨点涂开,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听说过在皇恩寺清修的长善公主么?”
小桃小杏对视一眼,憧憬道:“听说过,能得智通大师青眼,大家都传她是佛女转世呢。”
佛女么?贞阳顺势给涂大的墨点添了四条腿,画了只乌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