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排排看下来,觉得十分有意思。
宋澄之自己的蜜水摊摆在了靠近路边的一处树荫下。
这里离渡口集市的中心地带有些远,乍看之下冷清,但她看准了对面有很多搬运船货的苦力在卸货。
况且离中心地带近些的,早就挤满了商贩,不乏有为了摊位争吵不休的。
势力微小的摆摊萌新还是离远些为妙,况且她自觉这地方不错,便开始蚂蚁搬家似得将小舟上的货物一点点挪了过来。
摊面的桌板是她在柴房里找出的两张早年拆出来的破旧老门板,底下垫着宋生姜用干稻草编的墩子,随便组装起来,还挺结实。
重头戏是装着蜂蜜的陶罐和竹筒,一摆出来,果然就有路人投以好奇目光来问。
宋澄之拿出来一块薄木板子,上头用炭灰写着“蜜水摊”。
这字是宋阿爷写的,很拿得出手。只可惜宋家没有像样的白布,墨汁更是没有。
她笑吟吟地招呼道:“卖点蜂蜜水,客官可要尝尝?”
“蜜水?”
路人琢磨了会儿,“蜂蜜在陶罐里?能让我瞧瞧吗?”
宋澄之掀开木盖,上层的蜂蜜仍是黄金的颜色,下层已经开始沉淀结晶,接近乳白。香甜的气息顺着她的陶罐涌了上来,一下子就迷住了人。
香甜的确童叟无欺,但那客官犯了嘀咕,他背过手掂量了下荷包,接着送上个笑脸,“你这蜜的确好……就是我、我还不渴,等会儿逛累了再来。”
宋澄之嘴角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路人走了。
后头又来了几个路人,态度都差不多。好奇问问,宋澄之解释一通,他们又嘀咕着走了。
对面沉默着搬货的苦力们也撇了几眼过来,眼神沉重,并未流露出半分好奇探寻之色。
宋生姜擦了额角的汗,心焦地说不出话,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倚着树坐在草墩子上,眼巴巴地看着熙攘的路人。
时间一丝丝流逝,他们的摊子依旧一无所获。
蜜味香甜,她的摊子也干净整洁。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里?宋澄之心烦意乱地想着,耳际时不时传来集市中心地带的吵闹声。
她气呼呼地捂住了耳朵。
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是叫卖啊!
宋澄之在心中吐槽了自己一声笨蛋,就腾地站起身来。
她憋红了脸,良久,终于溢出一声轻而短的“蜜水,卖蜂蜜水啦——”
宋澄之:家人们谁懂啊!“社恐”要犯了!
第一声叫卖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
但也算是磨练了宋澄之这个“自闭内向小社恐”的脸皮,她喉头一滚,第二声便有经验多了。
“卖蜜水啦!又香又甜的蜂蜜水,一文钱一筒啦!”
她展开手掌做喇叭状,洪亮的叫卖声传了老远,来往路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多投向她这里。
宋澄之注意到,对面搬货的苦工们,也开始投来不一样的目光,不似先前匆匆一瞥的沉重和漠然,而是滞留了片刻,大约是几分好奇的心思。
宋澄之继续趁热打铁。
“一文钱一筒的蜂蜜水,润燥解渴,清甜可口!”
一声声叫卖钻进那些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的苦力们耳朵里,挠痒痒似的让人难受不已。
总觉得有些贵了,可转念又想,那可是甜滋滋的蜂蜜啊!喝下去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渡口后头的茶水摊买一壶茶,也是一文钱。可茶水有一壶,蜂蜜水只有一筒……但跟前那个茶水摊他们早喝腻了,谁不想尝点新鲜的?
宋澄之不晓得对面的苦力们内心究竟有多纠结。
因为她的叫卖已经招徕了第一个客人!
客官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手提着条长溜溜的鲥鱼,一手拎着不少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木制小玩具,满面的喜色。
逛了一早上,正是口渴,听了吆喝声,原本打算喝茶水的他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
他瞧着宋澄之的蜜罐的确诱人,扔了一铜板,“先来一筒,我尝尝味儿。”
广陵郡富庶远胜其他郡县,哪怕有飞涨的盐价作难,也是不乏有钱人的。
宋澄之麻利地取了蜜,在煮过后放温的山泉水里搅动融化。
山泉水本就有一丝淡淡的回甜,蜜味则更突出,唇齿留香,沁进脾胃,燥意都抒解了。
更神奇的是,这蜜里竟毫无杂质。
以往喝过的蜜水里,多少都带着些细碎的蜂蜡,残破在黏稠的蜜里。不似茶叶梗还能吐出来,只能浑咽了,沙沙的,刮着喉咙不痛快。
这自然都归功于摇蜜桶的作用。
客官惊喜不已,翻出自己随身的鹿皮水袋,“你这蜜水不错,再来一杯,装进我这水袋,带回去给家人也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