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只在鬼差说话中短暂在龙阙脸上点了一下,就拿出那本随身的生平录,草草扫起了龙阙过往。
看罢,她叹了句。
“生本寒声处,死何羡暖炉?”
龙阙怔怔地看向她。
不知他那瞬感受如何?
泠夕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怜悯。
她对这生人的怜悯来得快去得也快,话头很快一转:“……方才赌场那边是不是有人来报?说什么——”
“丢了个骰子。”鬼差替她补充。
“对,丢了个骰子。不过说来,赌场那边是谁负责来着?这么点小事也要跟我汇报?真是,一天天的,合着就我一个人不闲?”
泠夕不满地嘟嘟囔囔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手腕抬起打了个响指,刚刚还被押在一旁好好站着的龙阙就变成了她手里亮晶晶的骰子。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周围几人都只来得及惊讶,没来得及出声。
夜风:“……”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该对这件事有些反应的,但话要出口又生生哽住了。
要不是泠夕现在认不出龙阙已经是明确的事情,夜风真的会以为这是明晃晃的公报私仇。
骰子在泠夕手心小幅度晃了晃。
她于是便拿手指捻起来,“别乱动。”
其实龙阙现在生不了什么大动静,最多也就是这样小幅度地晃一下,泠夕也知道,她制止他不过是心烦罢了。
“先顶上。”她把骰子抛给鬼差。
那个鬼差接住骰子才活过来似的,话都不会说了,“这这这怎么行啊!”
泠夕烦得慌,一摆手打发他,“听我的,顺便叫赌坊的那些人别再来烦我了!没看见我有要事在身?”
夜风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泠夕口中的“要事”是她。
可她看她表情,又明显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难道是丢了记忆?
黑无常等了又等,一脸不耐烦压着怒气的态度:“人给你带来了,什么人要我们两个亲自去押?”
泠夕并不多说:“你别管,上面安排。”
夜风有些讶异,黑无常这次竟没再说些什么,忌惮“上面”那两个字似的就这样应了下来,转身和白无常小声说着话离开了。
“幻灵?”
夜风点了点头。
泠夕便从高处跳下来,对着生平录又看了一眼,再次确认道:“夜风?”
“对。”
“那就走吧。”
泠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收起生平录,开始带着她往前走。
前进的方向是奈何桥头。
·
孟婆正佝偻着脊背站在那口冒着热气的汤锅旁。
“喝汤吗孩子?”她逢人便这样笑着说,嘴角升起弧度,却因为干皱的皮肤显得几分诡异阴森。
“所以泠夕,”夜风远远看着孟婆,“你是送我来喝汤的吗?”
泠夕没立刻应答,她保持了一阵刚刚路上的沉默,片刻之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为什么叫我泠夕?”
夜风欲言又止,嘴唇张了又合。
要说吗?
怎么说?
哪些要说,哪些又当不要说?
……
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
一道声音却乍然响起。
“因为你喝过汤泠夕。”
夜风好半天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孟婆的。
倒不是她没想到孟婆会开口,只是那道声音太年轻了。清清亮亮的,一听就应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孟婆朝她们走过来,每走一步容貌都变得更加年轻。
泠夕对此并不意外,显然早知如此,只是依旧拧着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婆不回她,反倒转脸笑着对夜风解释,“在这鬼魂横行的地方,形形色色的鬼都遇得到,化作老人扮相自然是更方便些。至于那汤棚,你也看到了,无人光顾。如今啊,来喝汤投胎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也用不着我了。”
“你见过龙渊了?”她接着问道。
夜风点点头,继续听她说,总算是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当初龙阙杀掉龙渊后,把凡人之躯的泠夕带到了冥域,逼着她喝下了孟婆汤,失了记忆,留在冥域里成了这里的烛娘,也是冥域唯一的活人。
龙渊死后见此情景,求孟婆帮忙寻回泠夕的记忆。
但以孟婆一人之躯,实在是做不到,于是她便提了个条件:要有幻灵的助力。
龙渊应了。
夜风站在原地,无言良久。
所以就连她的死都是别人算计好的。
她突然想起她临走前龙渊眼神中的躲闪,他竟然也慈悲地生出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