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觉得惊讶?
他凭什么惊讶。
在她之前,为什么没有一个女孩能意识到,这是侵害、是犯罪?
直到事情败露的那一刻。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她流血就害怕了?
而他此时此刻、现在、对她所做的一切行为,他可以毫不在意,无关痛痒?
常乐言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愤怒里,很多时候又觉得后怕。
如果不是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在教育她什么是对的、什么不对,她不可能意识到危险;如果不是那道伤口让那个人愣住了,以她嘶哑到叫不出声的喉咙,她还会安全吗;如果她第一个碰见的人不是左洺君阿姨,她是不是还要经历舆论和无数审视的目光所带来的二次伤害,在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心理医师和咨询师手下碰壁;如果她爸妈不是常英颖和孟赵頫,她还有机会在第一时间接受专业的心理干预,并始终坚持下去吗?
如果没有这些,她还会是现在她吗?
常乐言不敢确定了。
在不幸者中,她是被眷顾的一类。
常乐言对此深信不疑。
她很感谢那些保护她的人,他们将伤害者永久地清除出了她的生命,他的人,他所有的痕迹,也包括他带来的一片狼藉。
有一段时间,她特别不喜欢让人看到那个伤疤——长长的,丑丑的,像一条永不会活过来的肉虫,尸体永存。
不过后来她想明白了。
就像身为受害者的她为什么一定要一副“受害者”的形象出现那样,她为什么一定要将它给藏起来呢?
那是她被伤害的证明,同时,也是她战斗过的痕迹。
她保护了她自己。
这值得骄傲。
人类是为什么而活呢?
常乐言刚体会到数学的快乐,渐渐有点想明白这个问题时,她的梦就破碎了。
直至今天,她依旧无法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爱好中去,伤痕就是伤痕,她没法假装忽视它的存在。
但那又不是唯一。
在很长一段无法碰数学的时间里,她还是有所依靠。
越长大,常乐言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她至今也不能很好地回答它。
有一些人在,有很多事做,那就足够了。
常乐言想。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会觉得有点沉重吗?”常乐言笑着问,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讲完了,还真有点累。
常乐言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和林枣阳讲起这件事时,她总觉得有点心理负担。
倒不是因为介意什么的,她只是觉得,林枣阳距离这种事情很远似的。
他不是该接触这类事的人,他天生属于光明和太阳,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出现这些。
常乐言也不明白自己是一种什么心理。
常乐言一直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并没有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林枣阳的身上,直到她看见他的眼睛,她才发现,他有点不太对劲。
林枣阳眼眶红了。
林枣阳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碎是没有声音的。
他难过得化成了一摊水,无法言语、无法行动——他只想用这摊水包裹住常乐言。
是安全的。
他想让她知道。
她现在,是最最最安全的。
“林枣阳,你想亲我吗?”
常乐言看着他的眼睛问。
阿——
林枣阳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常乐言靠在沙发扶手上,抓住林枣阳的衣物下摆,将他拉近,然后,吻了上去。
——其实只是轻轻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