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婆心让太子殿下多多效仿先贤,克己复礼。甚至搬出了自己前两代辅佐的储君,极力称赞,言辞间难掩自豪之意。
然而殿下当时是如何说的呢?
“孤让老师失望了。”
少年一副病弱可欺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可说出来的话却耐人寻味。
“但孤是个有思想、有血肉的活人,成不了谁的复刻。”
太子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来,诚恳道,“孔圣人还主张‘因材施教’,要根据不同人的性格进行教学呢。若老师教了三代人,用的却是一套标准,教出来的学生千篇一律,与呆板的泥人何异?”
轻言轻语,却字字珠玑。
仔细想想,历来东宫三师,哪个不是将储君当做泥人捏造?
就连文太师自己这一生,也都在致力于给太子灌输自己的理念,力求将白纸般干净的少年培养成推行自己政论的工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因材施教’。
太子殿下休养这数月,果真成长了,也有主见了,竟能看破个中玄机。
文太师惊惶之余,更多的是为人师者的欣慰。
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何必再深陷政治泥淖中而忘本心?
胸中豁然开朗,文太师轻喟一声,颤巍巍拄杖起身。
殿外暖阳正好,枯枝残雪之下,孕育着来年的万物争春。
……
“文太师致仕了?”
东宫寝殿内,赵嫣披衣盖住裹胸的生绢,眨眨眼道,“好端端的,他老人家为何要辞官?”
“这得问殿下您。”
流萤利落地给她套上繁琐的衣物,束好白玉腰带,“据说文太师昨日从崇文殿里出来,便直接去了太极殿,以年迈体衰、颐养天年为由请辞。”
“并未谈及东宫,说明他老人家还是懂得分寸的。”
赵嫣并不知晓文太师主动请辞的“分寸”,来源于她那份阴差阳错的空白试卷。
心道文太师的确很老了,眼花耳聋,每次需伛偻身形,将眼睛贴在叆叇上才能看清字,她见了都觉得脖子疼。
坐在镜前束发,赵嫣又问:“父皇同意了?”
流萤点头:“文太师言辞恳切,圣上不得不同意。”
“文太师都辞官了,孤还得去崇文殿。”
赵嫣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巴掌大点的脸庞上略染苦闷,“东宫三师,今日要应付的是哪位?”
“奴婢不知。”流萤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皇后娘娘那儿应该得到消息了才对,怎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赵嫣拧了拧眉,又很快松开:“去了就知道了。”
崇文殿,轩窗半开。
赵嫣看着倚坐在太师椅中的高大身影,霎时如五雷轰顶。
年轻英挺的男人身着一袭暗色常服,左臂文袖,右臂武袖,容颜如玉雕琢,于座中微微抬眸。
那双眼睫浓长的眸子一打开,夺魄般慑人,波澜不惊道:“即日起,由本王兼任太子太傅,司教导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