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嫣道,“你们始终不曾提醒,闻人蔺生着这样一张表里不一的脸。”
害得她以为肃王是何等面目狰狞之辈,以至于暖阁中未曾认出此人,险些酿成大祸。
流萤怔然,好像确然如此。
提及肃王,人们第一想起的总是他那狠辣无常的手段,以至于忽略了他其实生着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相。
“是奴婢的疏忽,愿领责罚。”流萤起身跪拜,低头认错。
一看流萤恨不能以死谢罪的模样,赵嫣顿时没了脾气。
到底是服侍赵衍多年的人,脾性也和他一般古板无趣。
“罢了罢了,绷着脸作甚?没人要罚你。”
赵嫣柔和了语气,抚着心口道,“好在我随机应变,有惊无险。”
话虽如此,可心底的波澜却久久不曾平息,仍有余悸。
越是大奸大恶之人,脸上越不会写着“大奸大恶”几字,这是她回宫以来长的第一个教训。
冬夜苦寒,殿内静得只闻银炭哔剥的声响。
赵嫣拥着被褥,一闭眼脑中就是雪地里大片的猩红,以及那张垂眸漫不经心擦拭指节的侧颜。
风声鹤唳,辗转半宿未眠。
第二日早起去崇文殿听学,赵嫣顶着眼底两圈淡淡的疲青色,听着文太师满嘴老派迂腐的“之乎者也”,更是昏昏欲睡。
她托着下颌,手中的贵重紫毫也随之在宣纸上留下一尾曲折的墨痕,正眼皮打架,冷不防传来两声沙哑突兀的咳嗽。
赵嫣猛然醒神,睁眼便见文太师举着水晶叆叇凑于跟前,镜片后是他放大的夸张眼睛,显得尤其滑稽。
她不动声色换了张干净的宣纸,歉意一笑:“抱歉,文太师。孤昨夜半宿未眠,有些精力不济。”
整个大玄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勤勉好学,堪为天下少年楷模?
文太师断续教了太子一年有余,知晓他哪怕是在病榻之上,亦手不释卷。
想来是挑灯夜读,思虑过多,方劳困至此。
文太师不由心生怜悯,惴惴然道:“复学之初,殿下跟不上课业也是情有可原。还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切不可操之过急,过于劳累。”
这下轮到赵嫣无言。
没想到赵衍的身份竟有这般好处,连上课瞌睡,都有人争着为他找理由。
赵嫣抬手抚了抚眼尾的泪痣,心中说不出是歉疚更多,还是艳羡更甚。
宫道旁青檐藏雪,马车摇晃。
流萤严严实实放下车帷,将一叠经折装的册子奉上道:“殿下,您昨日吩咐的名册已收集妥当。”
“很好,你办事挺快。”
赵嫣浅浅打了个哈欠,接过册子粗略翻看起来。
这册子是昨日撞见闻人蔺后,她特意让流萤收集而来的,上面有朝中各位肱股之臣的家世性情、面相特征等,方便以后见面时分辨,不至于像昨日那般措手不及。
翻到肃王那页,赵嫣目光一顿。
上面关于闻人蔺的生平仅寥寥数行,只记载着:天佑十年雁落关一战,闻人将军领十万大军被困孤城,几乎全军覆没,仅余一名幼子存活。
这名幸存的少年,便是闻人蔺。
“天佑十年……”
赵嫣喃喃,那正是她被逐去华阳行宫之时,途中对那场惨烈的战事亦有耳闻。
后来,闻人蔺扶棺入京,皇上感其全家忠烈,准袭其父官职。半年后,年方十七的闻人蔺请旨北上收复失地,势如破竹,开始掌控朝中军政大权。自此生杀予夺,威震朝野,他从忠烈遗孤一步步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座,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为过。
但具体用了什么手段,其党羽暗桩哪些,册子中提及甚少。
赵嫣左右翻看了几遍,白皙昳丽的脸皱成一团:“为何就这么点信息?”
流萤为难道:“肃王行事谨慎周密,京中耳目众多,这些……已经是我们能查出的极限了。”
“功高震主,按理说不应该如此。”
赵嫣托腮凝神,问道,“父皇就如此信任他?”
“极尽宠信。”
流萤道,“太子殿下也曾规劝过,陛下一概不理。”
“竟到了这般昏聩的地步。”
赵嫣难以置信,想到什么,微微拧眉。
阿兄就爱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傻事,会不会他的死……也和肃王有关?
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她打了个寒噤。
若真如此,她在东宫的日子不会好过。
好在东宫不用参与朝政,最多去崇文殿听听课,想必不会与闻人蔺再有交集……
如此想着,赵嫣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地,拨云见日。
肃王府。
积雪从压弯的枝头落下,转眼被人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