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无数林立的牌位,赵嫣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
“闻人大将军,将军夫人,还有诸位大玄英灵,我是赵嫣。我来替我父……给诸位赔罪。”
说罢她接过于随递来的线香,屈膝一跪,恭敬拜了三拜。
她有些紧张,说完这句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你来说。”
她求救似的,曲肘顶了顶闻人蔺笔直的腿。
闻人蔺单掌抄住她的肘弯,将她从团蒲垫子上拉起。
“是,这位就是赵嫣,我方才对你们说的,很喜欢的那个姑娘。”
闻人蔺无视赵嫣诧异的眼神,眼底晕开绮丽的笑意,不疾不徐道,“她和赵稷不一样,是个正直又勇敢的姑娘。是我心悦于她,死缠烂打,欲擒故纵,得不到她的青睐就会发疯。现今带来给你们看看,可还满意?不满意也无妨,本王喜欢。”
他说得一本正经,言辞狂妄却又专注温柔。
赵嫣震惊地看着他,热意后知后觉涌上脸颊:“闻人少渊,你都在说些什么。”
“怎么,寻常男子向双亲介绍心爱之人,不是这样的吗?”
闻人蔺作势沉吟,置之一笑,“此事本王也无经验,殿下担待些。”
“嗯……我家太傅说的虽然不太恭敬,但应该都是实话。”
赵嫣将线香插进香炉中,郑重其事道,“请大将军和诸位一定要保佑他,此行平安归来。”
淡薄的晨光照亮山门上幽绿的苔藓,蔡田和张沧等鹰骑亲卫皆已静候于此。
“闻人少渊!”赵嫣开口唤道。
在闻人蔺转身之时,她提裙飞奔向前,扑入闻人蔺的怀中。
男人冰冷坚硬的铠甲硌在身上,有些疼,但赵嫣反而拥得更紧些,踮起脚尖拉下他的颈项,在他唇上烙下柔软主动的一个吻。
晨风拂过,男人矫健沉重的战甲纹丝不动,而她身上的绫罗却翩然若飞。
张沧和蔡田轻咳一声,转身望天,鹰骑亦是齐刷刷调转马头,目不斜视。
一吻毕,日出东山,天下大白。
“这次换我对你说这句话:你只管向前,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她顿了顿,更为坚定道,“太傅,我等你回家。”
“家”之一字,平淡而温暖。
闻人蔺眼波溺人,沉沉说:“好。”
赵嫣放心了,他答应的事从不食言。
……
二月底,陌上杨柳如烟,花团锦簇。
皇帝称病,然朝中已是臣怨沸腾,六部和御史台日日于太极殿外跪请,皇帝不得不提笔铺纸,在众臣面前罪己。
短短数百字的《罪己诏》,落下最后一笔,皇帝再次呕血昏厥,因浸淫丹药太久,那血竟是触目的黑红。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枯槁若风中残烛,一推就倒。
天道昏然已久,终于迎来了破晓曙光。
自玉泉宫驰援,朝中大臣对赵嫣多了几分敬重,甚至默许她出门仪仗借用东宫卫的旧人。赵嫣如今行动自由,见又至春日,便让流萤送了帖子给柳白微,想着替赵衍去明德馆看看。
“云层这样厚,下午恐会变天呢。”
时兰一边替赵嫣整理革带,一边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赵嫣将短刀装饰在腰间,前后照了照铜镜,轻快道:“无妨,我午后就归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白的大袖衣,革带束出纤腰,倒有几分女先生的书卷气。
在孤星的护送下前往明德馆,赵嫣下车,便见柳白微一身浅蓝儒士襕衫,正和几名儒生争执着什么,挑着眉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跋扈。
令她意外的是,仇醉居然也在,箬笠压得很低,将自己隐在歪脖子枣树的花影里。
赵嫣走近了,才听见那几名儒生是针对皇帝那份史无前例的《罪己诏》,作文以暗讽朝廷,其用词辛辣,鞭挞之深,令人汗颜。
孤星听不下去了,略显尴尬道:“殿下,可要卑职向前制止。”
“不必。”
赵嫣倒是听得饶有兴致,这比朝中那些老圆滑的废话有意思多了,“堵不如疏,朝廷不能一味捂读书人的嘴,何况骂的昏君又不是我。”
柳白微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脸上的跋扈瞬时消散,朝她招手:“殿下!”
方才争执的那些儒生如遇雷劈,纷纷不可置信地掉头望了过来。
“殿下?这是哪位殿下?”
“这年纪,这气度……还有眼角点的那颗泪痣,还能是哪位?”
“故太子的双生胞妹,长风公主殿下?!”
“真是长风公主!她怎么来了?”
众议纷纷,儒生自发让开道来,陆陆续续躬身行礼。
当初辩礼之时,他们中有不少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