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他并未设想过“之后”,他的身躯和灵魂当随着仇恨消散。
可现在细想之下,竟是如此不甘。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闻人少渊,父皇他已经认罪了,众叛亲离、遗臭万年一样都不会少,但你无需毁了世人也毁了你。我不准你自毁,听到没有?”
赵嫣气息有些发哽,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用我自己的方式为你讨明公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有,那一定是我能力不够……闻人少渊,我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会让你轻松一点?”
夤夜灯影,安静地蛰伏在两人脚下,宫墙上一片薄薄的月霜。
“殿下。”
闻人蔺眸色微动,声音低得近乎叹息,“不要哭啊。”
小公主鲜少落泪,惹她哭,他万死也难赎其罪。
“我才不会。你已是这么难受了,我得替你多笑笑。”
说罢赵嫣果真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你曾说我是你的生念,那你往后,就当为我而活吧。”
深渊是一道巨大的伤口,既然无法抚平,那就用明暖的风填满他,拥抱他。
“我想抱你。”
赵嫣忽然说,伸长手,“快点。”
“殿下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闻人蔺像是被人从很深的地方拽出,浮出水面,柔和的空气争相涌进,填补空缺。
在与她额头相触前,他睨过漆眸,冷冷瞥向一旁候着的张沧。
张沧立即颔首:“我懂,我懂。”
言毕梗着脖子,大步走远了些,背对着二人佯装看月亮。
然而云层飘过,半轮明月也随之躲藏起来,苍穹一片漆黑。
万籁俱静,空气中浮动浅淡的花香。
赵嫣被揽着抵在宫墙上,沁凉的气息透入衣料,还未侵袭肌肤,就被散发的热度逼退。渐渐的,闻人蔺的长腿强硬地挤入赵嫣的膝间,扣着她的五指压在墙上,俯身一吻,温柔绵长。
这是他无声的回答。
翌日云开雾散,天光大好。
“皇帝还未醒吗?”
蓬莱殿侧佛堂中,太后闭目滚动手中的白玉念珠。
“午时清醒了一刻钟,罪己诏只写了一行,手抖得厉害,又厥过去了。”
魏皇后换了玄金二色的凤袍,较往日端肃深沉,漠然回道,“听太医说,似有中风之兆。”
“他还是不甘心认错啊。”
“他不甘心也无用,如今这情形,非罪己不能平臣愤。”
魏皇后点燃佛香,看着袅散的香雾,“对了,朝中已将前朝太子的追谥议定,暂为‘怀德’。是否要迁葬回京,还得您点头后再议大礼。”
“好,好。”
太后连连说了两个“好”字,睁开眼看着悲悯的佛像,长叹一声,“吾儿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迁葬暂且不必了,那群乱党还打着我儿的名号为非作歹,玷污他的身后名,此时昭雪迁葬,会给他们助长气焰。二十年都等过来了,再两个月也无妨。”
太后晓以大义,魏皇后心生敬意,颔首应道:“是。”
鹤归阁。
书阁中传来两声轻咳,闻人蔺披着大氅坐于灯下,将手中的一份被鲜血划尽的名册丢入炭盆中。
火光窜起,他漫不经心地将骨相优美的手伸过去,转动烘烤。
神光教的几大护法和使君皆已除得差不多,即便改容易姓,亦被揪出来枭首示众。唯那条漏网之鱼仍逃匿在外,不知又攀上了哪方关系。
火舌转瞬即逝,又安静地蛰伏下来,闻人蔺的眸色也随之寂灭。
蔡田就在此时大步进来,面容严肃地禀告:“王爷,蜀王赵承德率军二十万,已过西京防线,直逼京师。”
闻人蔺屈了屈隐隐刺痛的指节,轻轻一嗤。
果然,人心不足,便会得寸进尺。
“殿下呢?”他问。
蔡田愣了愣,方回道:“六部之人已赶去蓬莱殿,请太后定夺应对之策,长风殿下也在。”
闻人蔺没说话,起身行了出去。
蓬莱殿外群臣激昂,俨然是个小朝堂。
“当初是你们户部投鼠忌器,不肯出兵平乱,非要招什么安!焉知蜀川欲壑难平,必有后患!”
“岑侍郎,我们倒是想打,可拿得出来银钱吗?这几年的光景你我心知肚明,军饷和军粮怎么解决,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上阵吗?”
“都冷静些。”
太后缓声开口,拄杖坐于主位道,“今天诸卿过来,是商议对策,不是来吵架的。”
“臣看,还是得和谈。”有人保守道。
“和谈?前年招安,送出去大批金银珠宝,换来的也不过一年安宁,稍有飘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