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双目。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一支羽箭从那名执刀的乱党胸膛射出,他倒下前仍看着胸口突出的矢尖,满眼不可置信。
周及睁眼,停滞的呼吸涌入胸腔,只见黎明的蓝白晨曦中,一条熟悉而纤细的身影手挽长弓,领着无数甲胄卫士冲出,将那百十名乱党斩于马下。
是长风公主赵嫣。
她做男子打扮,亦没有穿鲜亮的嫣红罗裙,但周及还是从众多模糊的面孔中一眼认出了她。
没人知道她的队伍是从何处冒出的,宛如神兵般降临眼前。
黎明刺破天际,局势陡然翻转。
赵嫣踏着第一缕微光大步而来,一夜未眠的脸色有些疲倦,但眼睛依旧明亮,一把拉起周及道:“你和左相没事吧?”
周及唇间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回答,赵嫣瞧见了他袖袍下青肿的手腕。
周及垂下腕子,不动声色地藏伤袖中。赵嫣知道他不想李恪行自责担心,只扭头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将我的马牵来,朝东送他们去龙池殿,请张太医为他们检查伤势。”
“是!”
马匹很快牵来,是一匹毛色油亮的胭脂马,周及搀扶李恪行上马。
马镫有些高,赵嫣顺手托了一把,李恪行和周及皆是一颤,不过没说什么。
李恪行于马背上回望,颤抖着拱手:“殿下今日之恩,老臣铭感不忘。陛下尚不知去处,还请殿下前去驰援!”
“我知道。”
赵嫣抹了把脸上飞溅的血珠,朝周及挑眉,“周大人,你也上去,护着你老师。”
周及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只是拖后腿,不再推辞,朝着赵嫣拢袖一揖,这才皱眉艰难翻身上马,护着李恪行朝龙池殿行去——
周及不知赵嫣为何让他退守此处,但听她的话,总没有错。
龙池殿中灯影稀疏,一片凋敝,淡淡的水汽混着远处的烟味飘来。
周及先行下马,和另两名赵嫣派来的女护卫一同将李恪行搀扶下来。
一天两夜的动乱,已然榨干了这位两朝元老的精神,衣袍迎风现出伛偻苍老的骨形。
艰难迈上石阶,李恪行紧紧扶着周及满是擦伤的手,颤巍巍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颇为苍凉,晨曦照亮满目萧条,浓烟滚滚下,一只燕儿在被硝油火箭烧塌的楼阁前盘旋一圈,找不到落脚的巢穴,哀鸣一声飞去了苍林深处。
“春燕归,巢于林木。①”
李恪行重重叹了声,唤道,“挽澜啊。”
“学生在。”
周及托住李恪行的手臂,谦逊聆听。
弃他者,是他一生辅佐的天子;救他者,却是他不屑为伍的女子。
李恪行眼中隐隐有湿意,半晌,只踉跄摇首道:“老夫以后该如何面对,那些坚信了一辈子的圣人道理啊。”
明光殿建于行宫城楼之上,原是方便御临此处的天子登高望远,观山河万里之用,易守难攻。
久攻不下的乱党耐性耗尽,搬来重木砸门。
咚、咚,沉重的声响宛若催命符,震得拼死堵门的亲卫也随之一颤一颤,厚重的门闩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断裂声。
魏皇后受伤了了,扶戟的臂上鲜血汩汩,已是撑到极限。
殿中,皇帝满身狼狈,双目通红,听着一声重过一声的撞击。这群贼人伪装成流民,再突然发难夺去畿县关隘,使得同党余孽畅行无阻,仅半日就围困了玉泉宫。
他情不自禁想,若是不曾撤回镇守洛州的兵马,贼人便不会流窜至此,威胁京畿……
不,闻人蔺已然不受掌控了,他带回来的真的是乱党头目的首级吗?
还是说,随便斩了个无名小卒来充数?
皇帝抑制不住地用怀疑来压下心中的悔意,呼吸浑浊,握住胸口不住咳喘起来。冯公公一瘸一拐地奉了一杯凉茶上来,却被皇帝失手打翻。
他老了,所有人都恨不能从他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外门摇摇欲坠,皇帝握紧拳头,起身沉声道:“今日若门破,则男子死战,女子殉国。朕身边没有懦夫,绝不可受乱贼所辱!”
此言一出,退守殿中的两百多宫人、亲卫皆是寂然,或凛然赴死,或无声恐惧。
“为何要死?”
魏皇后面色苍白,冷然喝道,“所有人都拿起武器,提刀来战,谁也不许自裁!束手待毙才是懦夫,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引颈受戮!”
有魏皇后这番话,方才凄惶绝望的宫人侍卫们又亮起一点生机,皆是握紧了手中卷了刃的刀,亦或是木棍、桌椅,自发聚集在殿前,准备最后的死战。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妻子,有赞赏,也有沉思。
转机就发生在此时,撞击声忽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敌军的骚乱与哀嚎。
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