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横起,他手指起起落落,六孔开闭之间,哀转九绝、绵韵悠长——
夕阳余晖西下,日落神都紧闭。
风起呼呼,宫外马声嘶吼,蹄声阵阵,四面火光一片;
宫内一轮接替一轮早已被收买改衔的守卫,宫庭正门开,马上之人亮剑刀锋直指云霄,率众军闯入,皇城兵戒向戈,血流成泊,紧促的、重金属的脚步声奔急到大殿门前,包围成圈。
拓跋旻将剑收回腰侧鞘中。
他孤身入殿,停在门口,殿内空荡像能肉眼看见无数腾空飘起的白带,正前方、高堂上,独有华冠丽服,正襟危坐的魏帝元修。
魏帝年过百半,从昨日意识到被软禁,宫庭有变,瞬间一夜白头,他坐榻腰垂,双拳紧握,眉眼攒阖。
“父皇。”
他上前。
魏帝猝然睁眼,“你不配叫朕。”他憎恶道,“你眼里可曾还有朕!”
“怎么会,父皇。”他假惺惺道,继续紧逼上前,只差一步便可登上龙台。
魏帝手指着他的脸,颤颤发抖,破口大骂:“大逆不道,你个孽畜!”
“父皇,”他一把扳过魏帝指他的手指,顺着他的左臂一臼。
“啊——”
魏帝痛到仰头大啸,他被拓跋旻一扯下位,牢牢固地。
拓跋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挑衅道:“儒家礼仪可没告诉父皇手指他人,是可乎的。”
“你,你……”魏帝脸上毫无血色,枯裂的乌唇上下打颤,“朕送你去学汉习,这就是你的成果!”
“对啊。”他歪头直视地上狼狈的魏帝,慢调道,“父皇送儿臣去敌国做质子,又可是真心想让儿臣代大魏求学?”
“你……又是什么浑!话。”魏帝硬气的又有些心虚,最后两字语气如荡秋千落下。
“呵……”他冷笑一声,一语戳破,“父皇根本就没想过儿臣能在弱冠时归魏。可怜儿臣的母后,堂堂一国之后,在她与儿臣分别第二年就被小人诬陷打进冷宫,烧火自焚。”
他深吸口气:“儿臣没想你宠幸刘妃置我们母子如此死地,是只有她的儿子才是你的亲骨肉!对吗!”
缓过很长一段,他面上再无流露半分情义,笼罩在一片阴影下,“父皇反正时日无多,不妨再给您谈谈政事,听听儿臣回来后看到的大魏——”
“多年来汉化的确给我大魏带来诸多益处,但先祖迁都至今,南北新旧贵族分裂,隔阂日益加深,隐患无穷。盲目崇汉,抬举汉人,种植门阀制度,以贵承贵,以贱承贱,官场腐败,何谈国盛!庸儒无能,诗书礼乐,时人皆去吟诗作赋,士兵萎靡,丢了我鲜卑男子原本锐气与活力,又何谈国强!”
魏帝望穿了他那双血色恐怖,一吞九洲的乌瞳,深知这场屠戮不会止于此,这只是开始……
“父皇,大魏会由儿臣来复兴,您便去九泉之下陪列祖列宗吧。”
唰的一声,扬眉鞘出,寒光四射,一剑穿心。
—
皇宫后苑,大门锁紧,熊熊烈火烧得越来越凶,正殿屋顶塌陷半边,火跑不出……人也跑不出。
大火之中,一个灰尘扑脸,头发凌乱,衣着华丽的女子紧紧护住他怀中十三岁的孩童,哭声叫喊:“救命啊……啊啊……救命啊……”
他们置身火海,而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母妃!”男孩衣角燃起,害怕地抱住他的母妃,无助大哭,“我们要死了吗?”
“啊!”女人惊跳起,撕脱下他的衣服,扔地上用脚去张狂乱踩。温度越来越高,她俩满身是汗,她蜷缩起身,再次抱紧上半身烧得光着膀子的孩子,她侧头抵着他头,摸着他的脸,不知道到底是安慰他,还是麻木自己:
“不会的……不会……你父皇会来救我们的,你可是大魏未来的储君啊,啊啊……”
一墙之隔,一队兵马在外面排列。
拓跋旻站在门口,望着红墙黄瓦之上,他好像看见刘妃抱着她的儿子在大声哭救,又好像看见他的母后一身素白站在火海中慢慢消弥,在他梦中的无数次,他都没能抓住她的手。
他看向渐渐亮澈的蓝天白云:
“母后当时也有这么害怕吗?”
风急速咻过。
串连起线轴,
一拉回幕……
距两国交战还剩五天。
*
大梁招兵买马,训练将士,屯积粮仓,时间虽短,但该准备的都已齐全,可谓做好举国之力。
梁帝萧珩为振士气要御驾亲征,事定得早,可消息直到昨晚才有所传闻,今日早朝方正式宣布。
朝庭上一些老臣迟迟不肯离去,大殿里——
七、八人留下,但都用眼神、肩膀相互推攘。
御前边上一个花甲老臣,身着黑鹤绣纹红袍,双手松握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