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恶,口中的话有多虚伪,为了自保又能自相残杀到何种地步罢了。
借着平南王,也不过是想将浑水搅的更乱些,以天下为炉,将原本低进尘埃的人捧上去,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拉下来,重新洗一洗秩序。
至于所谓的弥勒下生,普度世人,也不过是一个招揽人心的幌子罢了。
人性本恶,欲壑难填。
他知道,将这些低贱之人捧上去,没过多久,他们也一定会忘了如今的愤慨,转而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变成他们从前最厌恶的人。
都是一样的。
王侯将相不一定都有种系,但贵贱一定是有别的。区别的不过是谁贵,谁贱罢了。
看他们一个个撕下面具,前仆后继……
岂不有趣?
像江华容死死地抱着贵贱之别这般蠢钝的人,如何能理解他?
在他眼里,万物皆为蝼蚁,蠢钝不堪。
只有他亲手养大的阿吟,是不一样的。
他们如此相似,是天生一对。
她是上天在这满目疮痍的人世间赐给他的唯一的宝物。
也是他唯一珍视之物。
等他收拾完这一切,他会带她去一个没人敢欺负她也不会有任何丑恶的地方。
裴时序紧了紧衣领,不紧不慢的出了山门。
江华容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赶紧让女使跟上去,想借机找到他的住处。
然女使刚走出没几步,迎面便被一个飞镖嗖的一下,刺在了肩上。
江华容一悚,料想这个裴时序的身份恐怕不止是一个单纯的商户那么简单,跟踪不及,便只好无奈放弃。
但如此大的把柄握在了旁人手里,好似颈上悬着一柄剑,让她坐立不安。
***
禅房里
江晚吟一向不喜涂脂抹粉,但眼下,她双颊飞红,眼底的水光几乎要溢出来,实在见不得人。
尤其是在禅房这种清净地方。
她抖着指尖,拿帕子擦了擦微湿的心口,又用粉压了压双颊和唇,让陆缙看了几回,确认没异样了,才松了一口气。
坐起身,看见不远处直直望着他们的怒目金刚时,她心口一窒,轻声怪陆缙:“还在佛寺里,你也不怕惹了神佛降罚。”
“这是后院,怕什么。”
陆缙淡声道,慢条斯理地将褪下来的扳指又戴了上去。
“咦,你竟不信佛?明明圣人最是崇佛。”江晚吟系好了衣带,微微抬了头。
陆缙反问:“你当圣人信吗?”
“难道不是吗?既不信,又何故如此推崇。”江晚吟眨了眨眼。
陆缙只是笑:“这并不相悖。”
江晚吟越发不解,两条腿垂在榻边,一晃一晃的。
陆缙屈起一膝,俯着身,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替她将刚刚蹬掉的珍珠绣鞋穿上去:“信有信的好,大多数人改变不了眼下,有一个可以靠积攒功德籍以改变的来世总比没有的好。如此一来,有了化解怨气之法,世间的仇怨也会消解许多。否则,你以为红莲教为何会在短短五六年间,壮大至此?那个教首,很是聪明。”
“可……若是红莲教对生民是有利的,圣人又为何要剿灭它。”江晚吟翘着眼睫,悄悄去看他。
她发觉陆缙正经的模样,还是格外吸引人的。
那张薄唇,若不是总是咬着她不放,唇形还是极好看的。
再往外,剑眉星目,轮廓分明,难怪她长姐和安平,一个个飞蛾扑火似的往上扑。
“这也不违背。”陆缙握着她脚踝的手一顿,难得解释,“依你看,红莲教最大的危害是何?”
江晚吟被他一点,眼神连忙挪了开:“家塾里的先生总说红莲教是匪徒,我便也信了。但其实,红莲教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帮着杀了很多贪官污吏,从前没来上京时,我并不觉着他们不好。”
“是么。”陆缙头也未抬,“继续。”
见陆缙神色如常,江晚吟又大了胆子:“还有,他们都说那教首是食人心肝的妖魔,青面獠牙,所以才不得不戴着面具,可上回我近距离瞧了一下,发觉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你感觉的也没错。”陆缙并不立刻驳斥,怕她听不懂,尽量用通俗的说法解释,“贪官是该杀,但不该由他们杀。如此行径是解了一时之气,收拢了民心,但长远来看,好比竭泽而渔,贻害无穷。若是人人都用私刑,又置律法于何地?礼崩乐坏,天下,势必大乱。”
“再者,他们杀的固然有恶人,但若是有看不顺眼的,也借此除去,那些人又如何辩解?譬如上回被连累的你,若是我没有刻意保住你的名声,在外人眼里,你必然会受到猜疑。推而广之,或杀或留,全凭他们做主,干扰的实则是朝廷的名声。甚至,倘若他们觉着皇帝不好,是不是也可自行废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