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批阅手中的奏折。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武后从案上抬眸,心不在焉地朝婉儿看了一眼,吩咐一旁李公公道:“给婉儿看坐!”
婉儿行过礼,犹豫片刻,在下首坐了,抬头看时,但见武后已收回目光,重新端详起手中的奏折。武后紧锁着眉,时而以指轻叩桌面,时而轻揉眉心,显然陷入沉思之中。
等了好大一会儿都不见武后有什么回应,似乎已经忘了婉儿的存在,李公公假意咳嗽一声,附到武后耳边,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
武后这才又抬起头,看到婉儿,微微一愣,继而抱歉地笑笑,道:“看本宫糊涂的,竟忘了婉儿还在这里!”
武后的笑颜猛然在眼前铺展开来,婉儿愕然,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媚娘,脸上挂着笑,与普通人家里的长辈并无二致,甚至还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质!
这个念头突然迸入脑海,惊得婉儿浑身一个机灵,忙说服自己只是错觉:“婉儿斗胆,皇后娘娘是否有所忧虑,婉儿自知身份卑贱,却也希望有幸为娘娘分忧!”
武后轻笑,大方地将所遇难题说与婉儿,“不过是今早收到前方送来的加急文书,边塞突厥作乱,屡次犯境,驻军抵挡不住,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国库的银子前些日子全拨去了河南赈灾,此时却不知要从何处筹集粮饷,故而忧愁!”说着,皱起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个棘手的问题,婉儿凝眸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奴婢有一主意,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武后似来了兴致,笑道:“但说无妨。”
婉儿目光轻转,道:“长安城里有不少商贾大户,有些甚至家产万贯,如果能征收一些,或可解燃眉之急。”
武后闻言颔首,道:“本宫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富商大贾与朝廷素无往来,贸然征收,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婉儿思道:“如果朝廷能给他们一些奖励措施,放宽一些政策,奴婢觉得这事未必难成。”
武后沉思片刻,连连点头,不由对婉儿刮目相看,赞道:“这个法子好,既能筹到粮饷,又能振兴商业,一举两得。想不到婉儿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识,本宫甚慰!”
婉儿垂眸,谦恭道:“只是些粗浅的见识,让娘娘见笑了!”
武后端详着婉儿,目光温和,道:“毋需自谦,我看这道诏令也不用再找人,就由你来起草吧!”
婉儿一惊,忙做礼推辞道:“奴婢见微识浅,恐难当此任。”
武后朗笑,起身抓起婉儿的手,道:“婉儿何必谦虚,朕已见识过你的文采,不可推辞,如若写得好,以后,朝中文诰少不得你费心!”
婉儿盈盈下拜,不再推辞,道:“既如此,婉儿谢娘娘赏识,婉儿一定竭力,不会让娘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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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亲自铺纸研墨,伺候婉儿起草募捐的诏令,婉儿只做片刻构思,便提笔一蹴而就,武后看了,只见情理通达,文采斐然,不由赞叹不已,大喜之下,立刻封了婉儿一个五品女官的头衔,命她执掌宫中文诰,上官婉儿在后宫之中,从浣衣的下等婢女,一跃成为了武后身旁的五品女官。
在别人看来,这是难得的荣宠,可是之于婉儿,却只是复仇之路上的小小一步,她的心里出奇的平静,平静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寂寥,也许是上官家的英灵护佑着她,如此顺遂地迈出这一步,前方虽然看不真切,但她必须毅然走下去,再不能回头。
诏令很快颁布天下,刚开始富商大贾彼此观望,响应者寡,虽然有些人对其中的条款极其感兴趣,但怕朝廷食言,不敢贸然行事,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婉儿又向武后献上一计,提议在宫中设宴,款待一众商贾。
朝廷历来重农贱商,能出入宫廷的商人屈指可数,这么大规模款待,立刻便被礼部以有伤朝廷威严为由驳了回来。武后不以为意,坚持宴请,为此得罪了礼部的官员,礼部官员特地跑到李治跟前告状,奈何李治因身体欠佳,懒理朝政,便传旨全由武后定夺,派人将这些官员打发了。
礼部官员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心里一肚子气,也只得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