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1 / 3)

四月春光。

宜嫁娶。

朱雀大街的付家锣鼓喧天,门上悬着纱绫扎成的大红花灯,庭院中牡丹灼灼,海棠娇艳,宾客络绎不绝,穿行其中,热闹非凡。

婢女沉香小跑着穿过花彩缤纷的长廊,满脸笑意,进到屋里看见梳妆完毕的付云珠,乐盈盈地道:“我方才去前厅遥遥望了一眼,郎君已经到了!当真如老爷所言,面容英俊,气度清贵,不像是寒门出身,倒像是骨子里透出的贵气,比京都那些个纨绔子弟看着可靠多了。”

付云珠端坐在绣凳上,对镜抿了抿唇上的口脂,想到她要嫁的那人,眉头不禁蹙了一下。

同他人嘴里的夸赞不同,在她的记忆里,那人却是个满手鲜血、心思毒辣的怪物,是朝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徐首辅—徐留青。

腥臭湿冷的大牢里,男人居高临下,烛火摇晃,半边面容隐在黑暗里。

他一脚踩在囚犯的脖颈上,仿若踩的不过是蝼蚁,毫无怜悯之意。

疼痛与窒息使得犯人虚弱求饶,他却在颈骨逐节断裂的嘎吱声,和对方嘴里喷溅的热血中,兴奋得微微颤抖。

付云珠不由得打个寒颤,摸到藏在袖子里的金簪才安下心来。

她从镜中收回目光,蒙上盖头,由喜娘引着往外走。

跨过门槛时,被震天的锣鼓声敲偏了思绪,一脚踩着裙边,身形摇摇欲坠。

细腕上陡然多了一只冷白的手,将她牢牢禁锢住。

那手的温度较之常人低了几分,付云珠的小臂登时冒出一片小疙瘩。

待她站稳,不过瞬息,手的主人便收走了,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付云珠的手心,像被蛰伏在阴冷角落里的毒蛇绞紧又松开,滑腻且带着无法言明的怪异感。

隔着盖头和吵闹声,付云珠听见徐留青道:“小心些。”

嗓音如玉石相碰,清冷漠然。

因着这句话,付云珠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头皮连着后颈一阵发麻。

她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出于某种爱恋还是恐惧。

但她确信,她并不喜欢徐留青。

她也并非徐留青心悦之人。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付云珠推脱不得。

特别是她的父亲从年前便缠绵病榻,久不见好,生怕自己过世后,女儿在世上无依无靠,赶紧托人为付云珠相看京都的青年才俊。

付家世代簪缨。

付大爷是当朝刑部尚书。

付云珠的父亲排行老三,虽是个不爱读书,一心钻到钱眼子里去的异类,但他精明能干,眼光毒辣,一眼相中时常出入付宅的徐留青。

不可否认,徐留青容貌俊朗,身材高大,且待人温和有礼,又是付大爷有意培养的后生,前途明亮。

可他偏偏对付云珠避而远之,经过她时就差捂着鼻子,掠过的目光带着轻飘的嫌弃。

这让付云珠感到不快。

所以当父亲旁敲侧击地问起徐留青时,贬损的话在她舌尖绕了一圈又吞下去,换成几句不痛不痒的称赞。她想看看,当徐留青和厌恶的人相提并论时,能否撕下他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真实面目。

可惜她猜错了。

徐留青不仅没有露出任何尾巴,还神色平和地应下了婚事。

直到此刻,付云珠坐在铺着松软大红喜被的婚床上,仍然无法看透徐留青的真实想法。

相较于付家的喧闹,徐家冷清得过了头,付云珠耳边只能听到一片虫鸣和风声。

除了眼前的红绸,与昨晚并无差别。

她昨晚睡得并不踏实,即将嫁作人妇,远离从小居住的地方,付云珠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和隐约的期盼。

半梦半醒间,仿佛有仙人指点,她的手中凭空多出一本话本。

囫囵吞枣地读一遍,才恍然发现,话本里的人物是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而那人如何从饿殍遍野的地狱一步一步走向权力顶端,她看得一清二楚。

世人只看到京都纷华靡丽,却不知京都之外的人们被饥荒逼得易子而食的残忍。

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考虑其他事情。

然而徐留青这个孤儿,意料之外地在科举考试中展露锋芒,十三岁考得秀才,后更是连中三元,高居榜首,以状元及第,功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待他观政结束,从翰林院正式走入官场后,因其才华横溢又办事妥帖、沉稳内敛,受人赏识,朝堂上平步青云,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

皇帝沉迷于长生之术,荒废朝政,徐留青趁势把持朝纲,打压异党,贪婪地蚕食着每一份权力。

皇城地牢里,日夜惨叫不断,与其政见不同之人都被抓去严刑拷打,愿意服从者出来也去了半条命,不从之人当场毙命,血流成河,那时京都的天都被染成了腥红色。

不久后,徐留青进入内阁。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