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奈脊背绷紧,直直地盯着水面看,水中那倒影也安静下来,咧着嘴朝她笑着,露出一口银白的尖牙。
这是什么玩意!
红毛狐狸悚然盯着它半晌,不信邪地伸出手,搅进水里一捞,河面一破,那倒影赫然显出惊惶神色,向水底沉去。
混乱中苏奈一把掐住了什么凉冰冰、软绵绵的玩意,急忙向外一拽,那玩意“哗啦”一声破出水面,却又滑溜溜地从她手中挣脱了去,化成一只色彩斑澜的鸟,“扑棱棱”飞向了枝头。
这鸟精,还能在水里生活?在山上没见过这样的妖怪,好生膈应,苏奈一阵恶寒,忙在水里涮了涮手,洗去残留的滑腻腻的触感。手浸在水中,忽觉四周的光线暗下来。
她抬头一望,只见一轮巨大的落日浸在河水里,天际已经染成了昏黄的颜色。这太阳落得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半个,一抹清冷的夜风拂过苏奈脖颈,天黑得连手都看不清了。
杨昭馄饨吃到一半,觉察没了光,也震惊地抬头望着天。那卖馄饨的店家却习以为常,替他点了只小蜡立在桌上,笑道:
“小哥,你从外面来,不要见怪。我们这里天黑得早,白日只有外面半日这么长。”
“噢。”杨昭闻言,点了点头,在那微弱的烛光下继续吃馄饨。西洲天气不同,这对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初来乍到,还没能找到地方做工,天便黑了,他身无分文,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住店才好。
苏奈坐在了不远处的小摊上,拿眼睛频频偷瞄那颗诱人的心脏。因她在河边晃来晃去,却又什么都不做,太过显眼,总引得店家探头来看,不得已坐了下来。摊主约莫五十上下,笑吟吟地端来一碗汤面。
可期这地方的食物热气扑鼻,她饥肠辘辘,差点把戳在汤里的筷子握断,却不敢贸然吃,生怕这汤头里面再飞出什么精怪,啐!
最好今天晚上就将这个男人采了,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想着,她忽而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是人在痛苦地絮语。
在这静夜里骤然听得这听不清内容的人声,苏奈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耳尖一动,判断出那声音是从她脚下传来。
她低头一瞧,只见朦胧烛光照着她脚踩着的一团影子。那影子然如活物挣扎,时时变换形态,不断发出痛苦的咒骂。苏奈惊得立刻抬脚,那团影子长松一口气,得了自由,迅速地四脚爬行,从地上斜掠而过,停在了那做汤面的摊主脚下。
那摊主背对苏奈,麻利地将碗碟叠成一摞,又将灶台擦拭干净,拿袖擦擦汗,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在光下根本没有影子。
随后,那影子慢慢地鼓出了手臂、头颅、双腿,与摊主动作一致,又变成了成摊主的影子。
妈呀……
苏奈大骇,登时撇下筷子,一个大跳蹿过桌子,远远滴躲在了大树背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影子还在,又活动了一下尾巴,这才心有余悸地看向杨昭。
杨昭吃得正认真,腮帮子鼓鼓的,短剑斜背在背后,不知出神想什么心事,对四周的一切古怪浑然不知。苏奈的目光战战地移向馄饨摊主,反复打量。幸好,这个人倒是个有影子的。
那摊主此时已没有别的客人,十分闲适,搬起杨昭打的凳子看看,似是十分满意,对杨昭笑道:“小哥,我们这里黄鱼十分鲜美,今日还剩下最后一尾没卖出去,给你烧了如何?”
杨昭耳根都红了,不知如何感激这生人的盛情,连忙放下筷子作揖道:“多谢。”
“不必如此客气,我见少侠很是投缘。你吃罢,我来帮你烧。”摊主笑吟吟地弯下腰,揭开摊车下面的帘子,从那铁桶里面捞出一尾黄鱼。那鱼的确十分鲜活,在他手里还拼命地蹦跳挣扎。
摊主一手抓着鱼身,另一手却不拿刀,而是将头上的布帽摘了下来,将活鱼径直扔进了帽子里,封住开口,随便晃了晃帽子,便拿了盘子来,往出一倒,倒在盘子里的赫然是酱香浓郁、劈作两半的红烧黄鱼。香气扑鼻,飘了极远,将苏奈看得瞪圆了眼睛,半晌没有言语。
红毛狐狸眼睁睁地看着摊主若无其事地将帽子往头上一戴,便将盘子端上了桌,杨昭毫无直觉,就要动筷,不由得急得抓耳挠腮。
刚要跳出来阻挠,忽然有铃铃的响声由远及近,杨昭和摊主都回了头。嘈杂的人声传入耳中:“急招剑客!可有剑客?”
沿街走来了一串车队。这些马车与苏奈先前在人间见到的并无不同,大概是因为西洲的夜晚太暗,车的轩蓬四角、马的脖颈上都挂有琉璃风灯,远远望去,无数白光点点,犹如一串星河缓慢向前流动,倒显得更加热闹。
车队从这街驶过,骑在最前面的马上的小厮,手里也提着一盏风灯,边向前走,大声喊道:“王甫临王大人家遇恶盗,黄金百两招剑客,可有武艺高强的壮士,愿意……”
话音未落,杨昭已站起来道:“我是剑客,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