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跑车行驶于群山中的青灰色道路，像一条刚蜕皮不久的蛇划开草丛，游弋前进。

牟知远左手微微敲打方向盘，青筋虬结的手背上纹着一枚细小的不知名鳞翅目昆虫纹身。图案不复杂，时间侵袭下，已有轻微晕色。

他有着和慈眉善目牟家人完全迥然的相貌，肤色黝黑，眉骨突出，眼睫短而浓，眼珠黑而小。他个人讲究仪表，发型定时修剪，服饰长年固定款式，大部分时间都着正式衬衫西装，用以修饰发达的肌肉。虽不至于过分穿搭让人尴尬，但其脱离于现世的气质，乍看像足化好全妆预备上场的年代戏演员。

牟家在滨海城的老宅位于北山，从大门开进来，可以选择走比较直接的柏油马路，十五分钟路程，也可以沿着海岸线盘绕而上，开大约四十分钟。

沿海路大部分时间关闭，但在每年的六至九月，曾经常住于此的牟老爷子会只封闭房屋周围，把其让渡给游客。

现在牟老爷子不在了，传统仍保留下来。

牟知远用手帕压了压口鼻，花树太过茂密，每次都给他一种快要过敏的不适感。众人都知他身体极好，阳气旺盛，认为其眼睑下过敏性鼻炎患者常有的阴影是刻薄导致。

正常情况下，没有谁会在公事之外去尝试和他做多余交流。

“老陆，廊灯怎么开着？”

园丁老陆忙丢了花具，躬身赶过来，刚想回话，牟知远已经舍了他走远了。

摆设成列都没有变化，屋内淡淡薄荷味道也和之前并无二致。

但牟知远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单肩斜背着油腊皮双肩包，因为是行程中途转道过来，里面只装着匆匆整理得笔记本电脑和少许衣物。此刻他任由包从肩上滑下，发出沉重落地声，三步并两步走到会客厅的侧面露台，掀起窗帘一角。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是泳池。

没有人在。

泳池里用来清扫落叶的机器人正在无规则线路行进，齿轮没有及时清理，被积攒的苔藓卡住，运作不平衡，打滑，时不时原地打转…角落处竟然长出了专吃藻类的仰蝽，正怡然自得在水面滑行…忍住不当场解决bug，牟知远强行将视线拉回，他步子缓慢的从一排窗子前走过，花园也没有，于是边上二楼确认边拨了个电话给关奕：“小雅呢？”

关奕老老实实说这题不会：“我现在去查一下，马上回复您。”

他走到隔壁办公室找到关洁：“小雅是谁？”

关洁得意的’啪‘一声合上手头记录，说：“就是万锦公司之前那姑娘，我中间问了你们好几次，要不要把她劳务关系转过来，你们都没反应。” 见关奕还是想不起，补上：“就来了没多久，眼睛很大腿很长那个。”

“每一个都眼睛大腿长。”

“她最早是接陈利琳的班，在西城那个宅子里，想起来了吗？我就说牟总挺看得上她，带她去了好几个公开活动，送她的礼物中有一个是拍品，还把她挪到老宅去了。”

关奕有一些印象了，还是不能完全对上号。

“那她现在人呢？”

“辞职了。”

“啊？” 这…这也可以辞职的嘛，关奕疑惑着打算给牟知远回电话。

又是‘啪’一声，关洁一个跨步冲上来双手合十把他手机夹在中间：“你要做什么？”

“给牟总回电话。”

如果不是自己哥哥关洁都不想接话了，真蠢笨如牛，除了忠诚一无是处。

关洁一字一句的慢慢讲：“牟总问小雅去哪了？意思是为什么小雅不在那，意思是小雅就应该在那，懂？”

她霸气回原位，神气十足敲醒电脑：“还好我之前已经分好类了，你按上面的电话直接打给那姑娘，我问问万锦。”

这让关奕有些不适，倒不只是关洁所展露出来的凌人姿势，和她一向朴素风格难以匹配，而是整体的，全部的…

***

Scabal混织面料不具备功能性，牟知远去花园走了一圈，裤脚已经濡湿。

他心跳地有些快而空，憋闷在胸口。前段时间工作繁重，乍急而缓，又乘十小时飞机，自己开了快两小时车。

还扑了个空。

这离‘马上’且有一阵了，他掏出手机，没有新消息，只有时钟在平静走字。

‘不是多大的事情，不值当生气…’ 但手比脑子快，已经按通了电话。

“牟总，我是关洁，还在问着。小雅之前的电话关机状态，问过公司是口头报了辞职正式手续还没办理，原则上公司对她个人信息保密…当然，如果我们需要的话，这点不是问题，可以从其他渠道联系她。”

各行各业只要有需求就有供应，但如果没有建立私人联系，一方退出实属正常，这点万锦公司的联络人也是没有说错。

牟知远停顿了许久，问：“她没有说为什么不做吗？有没有给我留言？